“所以就挪了翊坤宫的去补?”
张得通小心答道:“欸……是。”
皇帝抬头看向王疏月:“你也准了。”
王疏月点了点头:“宫里孩子不多,紧着他们也是该的,况奴才家中也不大使得上冰。”
王疏月这一说,皇帝到想到冰炭敬的事上去了。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地方上为官几年就能赚个盆满钵满。京官没有捞钱的门路,只能空吃户部,皇帝清理户部以来,各大衙门把裤腰带都勒紧了也才吐个三层出来,再往深一查,就这三层,也都是地方官给京官的冰炭敬。
这毕竟是个陋习。
王授文和程英这些人都是前明过来的,知道其中牵扯地方官吏与京官政治资源交易,盘根错节过于庞杂。皇帝几次想对一贪腐之习动手,都被王授文抓着手,硬给摁了下来。他说皇帝即位之初,还是要以维稳为要。
皇帝认这个理。但到底意不平。
他一面想,一面吃,竟不知道不觉地把剩下的那大半碗银耳全部吞进肚了。
王疏月偏了头对善儿道:“再去给皇上盛一碗过来。然后带他们退下。”
善儿这才反应过来,今儿的大事还不在于这碗帝妃同吃的银耳上,忙抬起眼来看王疏月,迟疑道:“主儿,您这儿……”
“我懂,去吧。”
一句“我懂,倒是把善儿的话堵了回去。只得应是,回身去把汃在冰水里的银耳又端了一碗过来,放在皇帝手边。而后领着暖阁里的宫人退出去了。
梁安正在外面听墙根,门一推开,险些一个狗啃泥地摔进去。
“要……备着吗?”
两个人心知肚明,一道走到墙下面。
善儿道:“主儿把我打发出来了,就说了一句‘她懂’,旁的没吩咐什么。”
梁安望了望天,额头上发凉“主儿能懂什么。敬事房这些不做事的糊涂蛋。明眼瞧着皇上待咱们主儿好,这不迟早的事吗?哦,他们想着什么,等着翻了膳牌才来事,如今可好了,叫我们为难成这样。”
善儿忙道:“小点声,这会让哪能怨得着他们,这个时候,皇上突然来的翊坤宫,他们要知道了,也得跟咱们一样乱。我瞧着,皇上今儿,没有要走的意思,咱们还是得替主儿好生备着。”
这一夜当真有些滑稽。
外面伺候的人虽然都默着声,内心却鸡飞狗跳。
里面的皇帝却在想着正经的大事,又忘了疏月还维持着请安的姿势跪在他面前。
冰盆中的融水滴滴答答地想着。
自鸣钟一响,戌时过了。
王疏月抬头望向皇帝,忍不住道:“主子在想什么。”
皇帝回过神来,才见她仍跪着,不由摁了摁眉心。
“你先起来。”
王疏月露了一个笑:“主子日后在奴才这里想事的时候,赏奴才个垫子吧。”
皇帝知道她在揶揄他,却少见的没有斥回去。
反而推了推手边的银耳碗盏,弯腰冲她伸了一只手过去。
“你要知道出声。”
王疏月一怔。这一幕,和之前的一夜有些相似。
他难得这么好。且拒恩也是大罪,王疏月并想忸怩引他不快。便也伸出手去,握住皇帝手掌,借力起身。
“主子能在奴才这里安静地想些事情,奴才哪里好出声。奴才伺候主子更衣吧。您这么坐着……也不大舒服。”
皇帝是真的不大自在。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她穿得周正,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端起来。坐了半日了,不仅燕服都没有换,连腰带都没解开。
想着,皇帝也觉得自己被王疏月弄拘束了。大不该如此。
于是,便站起的身,反手去解玉带后面的带扣。
王疏月是时走到皇帝身后,替了皇帝的手:“奴才来吧。”
西暖阁的光很柔和。
皇帝侧头借着光看她。
她半垂着头,细若白瓷的一张脸上还留着一丝淡淡烫伤印子,只不过,不留心看已经看不出来了。两个人离得近,皇帝倒辨得,她好像很喜欢熏一种带着松木气的香,那味道和武英殿书库中的味道有些像,闻起来不并腻人。
其实,皇帝挺喜欢她不说话安静做事的模样。
很柔静。
与焦秉贞所画得仕女图神似。
姿态呢,也恭敬,但很自然,并不似婉常服侍时那般战战兢兢。
皇帝觉得,就跟她这么不说话地处着,自个到真能把心放平了,想些平时静不来想的事。
知道她的一丁点好,又想给她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