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还是初夏,天黑的夜晚,即便是五六点了,外面还有太阳。两人下了车站在江滩上面吹着风,还挺舒服的。
“崔向北,怎么了?”
崔向北从兜里掏出一张报纸来。那是一张首都当地的报纸。报纸上面有一篇消息,是崔卫国同志和崔向北脱离父子关系的声明。
文章里面,崔卫国对崔向北桀骜不驯的性子进行批判,指责他不配做崔家的儿子,要和他脱离关系,以后各不相干。
真走到这一步了。
崔向北伸手抱住苏曼,紧紧的搂着,像是寻找力量一样。
“我平时挺讨厌他的。”崔向北声音有些哽咽沙哑,“但是这个时候我一点也不想和他脱离关系。他和我说,崔向北你长大了,你是个有媳妇的人了。你得像个男人一样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苏曼伸手抱住了他,“没事儿,别难过。我说过,会想办法把爸他们接南平来的。”
“不止是爸,还有顾叔。还有其他人。我们研究所的同志……我在车上就想着,我为什么这么渺小呢。如果我成长的更好一些,是不是能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我是国家不可或缺的科学家,我就能做更多的事情了。”
“人都有成长的经历。现在我们不行,以后总会有机会的。只要我们熬过一个又一个困难,成长起来,我们就能做我们想做的事情了。”
崔向北沉默着没说话。
苏曼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
她知道崔向北现在心里难受。崔向北为了她,选择成为一个‘懦夫’。
两人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家里。
回了家,两人就表现的自然很多。李春花见到女婿回来了,高兴不已。对于李春花来说,现在的生活和以前的生活没啥两样。她压根不知道任何的变化。满心满眼的就是闺女和女婿。然后再分给儿子他们一些母爱。
“这次小北在家里待几天?这大热天的,回来也好。我明天就去买西瓜去。咱南平也真是奇了怪了,种粮食不成吧,种西瓜倒是挺甜的。”
崔向北笑道,“还不知道呢,要等通知。”
李春花道,“多待几天。”
李春花还想让家里人都过来热闹热闹,苏曼没同意。她现在就想安静安静。
于是晚上一家人简单的吃完饭之后,苏曼就拉着崔向北进屋里休息了。
两人也没心思干别的,就静静的抱在一起。
“崔向北,这次真不走了?”
“要走。”崔向北道,“这次是请假出来的。研究所那边虽然有些影响,但是也有新项目。而且我们上次搞的那个项目快完成了上面也很重视。要不是因为这个,我现在也出不了研究所了。”
苏曼笑道,“白高兴一场了。我还以为你失业了,以后让我养你呢。”
崔向北知道她这是在安慰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苏曼,我会成长的。你等着我。等我成长成让人无法忽视的人,我保护你们。”
“好,我给你时间成长。”
晚上两人安安静静的睡觉。
苏曼没怎么睡着,感觉到崔向北在她身边翻了身,知道他也没怎么睡。
她知道崔向北是在那些老革命们身边长大的,他虽然没经历那个革命的时代,但是骨子里还是有一股子血性。他是不可能容忍自己退缩,甚至和家里人断绝关系的。
可现在,他只能躺在自己的身边,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要保护自己的妻子。
一个人,为另外一个人放弃骨子里的东西,那是一种怎样浓烈的感情。
苏曼自认为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她骨子里自私自利,做不出舍己为人的事情。她伸手轻轻的拍打崔向北的背,“睡吧。”
好不容易等崔向北睡着了之后,苏曼就从床上起来了。
刚出房门,就看到苏秋月在厨房倒水喝,看到苏曼出来了,还惊到了。
“妹儿。你咋起来了?”
“起来喝水。”苏曼端着水杯也倒了杯凉开水。
苏秋月就拿着大蒲扇在边上给她扇风。小声道,“妹儿,我听说,隔壁县里搞的特别热闹,学生们都不上学了。是不是真的呀?”
苏曼道,“别管这些事儿。”
“不是,我还听说,听说县里查一些留洋背景的人。咱县里会查吗?”
苏曼眯着眼睛看她,“怎么了,你认识这方面的朋友?”
“……也不是,就是认识一个。我就随便问问。”
“谁,说出来我听听。你不是找了个这样的对象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秋月赶紧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不是那么傻的人。”
苏曼一脸了然,“哦,我懂了,你这是看上人家了。到底是谁啊,可别让人骗了。”
“没,人家都没和我说几句话。是我自己。”苏秋月难得的有些颓唐,“其实也没啥,我就是偶尔去偷偷看他几次。其实你也认识,就是咱中专的那个老师,教你们俄语的那个。”
她这么一说,苏曼就想起这么一号人了。她对着俄语老师印象还挺好的。打扮上面挺讲究,有些小资的样子,但是人挺温和。她还真没想到,苏秋月竟然看上他了。“这啥时候的事儿,你瞒的挺严啊。”
“也没瞒着,毕竟我也没和人接触。我知道,他成分不好,我和他没可能的。我不可能为了我自己,连累家里人吧。所以就没想过能有啥。妹儿,你说,人和人之间为啥会有成分之分呢。咱不都是老百姓吗?”
苏曼道,“你不会是为了这人才这么久不找对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