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1 / 2)

“很感谢你这些年,一直用另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很多次我伤心失意的时候,都会去翻翻你给我的信。你的话,总能给我面对一切的勇气。真的谢谢你!以后……我们大概就不会再见了吧?能不能拜托你,再最后一次,给我勇气,面对未来的勇气?”

“回去,就把我的信……都烧了吧。”

最后,梁晗是兴冲冲地来,失魂落魄地走。

吴大娘子不是没注意到自己这个儿子的失落的。可那盛家四姑娘,再好也是个庶女!是个庶女也就罢了,她也不是那么在意嫡庶的。可四姑娘那个亲娘……虽未亲见,她却也是知晓几分的。寄住在旁人家,却和人家的夫婿搞到一起去,弄大了肚子,逼着主母喝她的妾室茶,怕是通汴京也就这一位了!

若是这四姑娘从小便在主母身边、或是老太太身边养大,她也不是不能给这孩子一个机会的。可偏偏,她是被她那个小娘养大的。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她家那个庶子,就学尽了他那个小娘的作风。她实在是不敢相信,人品有瑕的人,能教养出什么好孩子来。

不过,看她儿子这幅样子,应该是被那位四姑娘拒绝了。许是,她听从了家里的安排,下定了决心真要嫁个寒门举子,今日便狠狠拒绝了她这倒霉儿子吧?若当真如此,她倒要高看她几分!

回到家,梁晗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里,抖着手打开了装着墨兰信件的书匣。

墨兰说,叫他把信都烧了。他实在是舍不得!

可是……墨兰求他,最后一次给她勇气,面对未来的勇气。

只有烧掉这些信,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未来吗?

那……便是痛心,他也只能照做了。

他希望,墨兰永远是他记忆中,那个连笑都要用扇子挡住脸,生怕自己笑得不得体惹人厌烦,但又能写出那样带着几分愁思却难掩志向的诗词的鲜活女子。

今日去盛家前,他连着好几日都在母亲面前说墨兰的好,隐晦地表示自己想娶她为妻。可母亲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应。还总是旁敲侧击地说她的六妹妹长得如何如何好、打起马球来又是如何英姿飒爽。

可是,哪又与他有何干系?他们都不是他的墨兰!

然而,他却又很明白,她说得没错。他几个嫂嫂在他母亲面前尚且低眉顺眼得很,可他几个嫂嫂都还是他母亲亲自看中的姑娘。若是墨兰真的做了他的大娘子,他母亲又不喜欢她……

他终究是不能在她面前理直气壮地说:“没事儿!万事都有我护着你!”毕竟,他自己都还要事事依靠母亲。没钱了,找母亲要;闯祸了,父亲要收拾他,找母亲寻求庇护……他又有什么底气,说自己可以护着她呢?

思及此,他默默抽出墨兰写给他的第一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将那纸薄薄的信,点燃。看着它,在他面前,悄然化为灰烬。

就如同他的心一样。

他就这样,一封一封地读过去,一封一封地烧过去。不知不觉,竟是泪流满面。可这些承载着他整个整个青春的信笺的逝去,怎么反而让他脑海中墨兰的形象更加清晰了呢?他好像……更喜欢墨兰一点了……

第59章

自打墨兰同梁晗说清楚之后,她花了几日整理心情。然后,日子便和往常一样的过。

她本人其实还挺满意现在的这种生活。每日或是上上学究的课,或是去老太太、嫡母那里学规矩,闲暇时便读读书、练练字,被那花儿蝶儿触动了,便随手写下首诗来。虽说没人欣赏,可她现在也想明白了,她做这些事情是因为她喜欢,而非为了讨好旁人。

另外就是,她想通之后,不再刻意在父亲面前贬低两个妹妹,如兰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她的转变,还同她拌拌嘴,后来如兰渐渐发现这个一贯与自己不对付的四姐姐好像真的没有以前那样讨厌了,也就不再同她别苗头了。如此,为自己的亲姐姐出气才总是欺负墨兰的阳哥儿自然也就不再总是拿虫子、癞□□之类的东西来吓唬墨兰了。

只不过,毕竟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小娘又和他们的母亲不对付,兄弟姐妹几个之间又有着多年的隔阂在,墨兰现在同嫡出的弟弟妹妹算是相安无事,可要说多亲近,却也是没有的。

这样一来,她既无相处得极好的闺中密友,又和姐妹们算不得亲近,难免会感到寂寞。每每有寂寥之感的时候,她就会想到梁晗。这些年通信下来,名义上,是她指点梁晗的诗词。可她也常常会把自己心中的烦闷说与他听。下次回信,他便会用自己的话安慰她。

可惜,现在,却没有人会来倾听她那点儿闲愁,然后变着法儿地哄着她开心了。

决定和梁晗彻底断了的时候,她很干脆。反而是在之后的日子,忘不掉、放不下。

夜里,墨兰习完字,将笔搁下,就着闪烁的烛光,瞧着自己今日练习的成果。却不知是触动了自己哪一跟脆弱的神经,又想起了梁晗。想起了马球会上,他看向她时,那弯弯的眉毛,和总是闪耀着喜悦的光芒的眸子……

鬼使神差地,她又提笔,将深深刻在脑海中的、梁晗以前在心中宽慰她的话,写了下来。

梁晗的信,她已经烧了。如今,用自己的笔迹将他的话写下来,就算是他日被旁人发现了,也没办法说她失礼的吧?

这样想着,墨兰便又放纵了自己一回。

第二日,去上庄学究的课的路上,墨兰恰好撞见张先生在给家里的三个弟弟妹妹上课。

阳哥儿正和个猴儿似的往树上窜,月姐儿桁哥儿则是站在树下瞧着。

从墨兰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两个小家伙的表情。

月姐儿一脸跃跃欲试,桁哥儿却是有些犹疑不定。

“四姐姐好。”原本就不太想爬树,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桁哥儿首先发现了墨兰,向她问了声好。墨兰也跟张先生以及弟弟妹妹们打过了招呼。

她这样喜欢舞文弄墨的女子,应该是不喜欢爬树这种有些粗俗的活动的。今日却不知为何,站在树下兴致勃勃地瞧起阳哥儿爬树来。

张先生见她久久没有离去,好奇地问了声:“四姑娘也对爬树感兴趣?”这小姑娘瞧着文文弱弱的,周身满是文气,不大像是会对此等活动有兴趣的啊?

墨兰答道:“倒不是感兴趣,只是羡慕弟弟妹妹们年纪还小,没那么多束缚,可以随性而为罢了。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张先生给他们安排的课里,竟还有爬树这一项吗?”

“四姑娘有所不知,”张先生笑了笑,“这爬树呢,对手脚协调用力的能力要求很高。练习爬树,可以锻炼他们的协调能力,尤其是手指手腕的力量可以得到极大的提高。更重要的是,在爬树的过程中,需要顽强的意志力。登顶的过程,也是他们征服自我、超越自我的过程。”

墨兰被她这说辞哄得一愣一愣地,“原是如此。先生真是博学多才!”

“噗嗤——”张先生得了她这一句夸,却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这小姑娘看着聪明,怎么这么好骗呢?我刚刚那些官话啊,都是拿来说服你父亲的。真正的原因嘛……阳哥儿喜欢爬树,这小孩子嘛,让他们每天习武是有些苦,若是用他们感兴趣的事情在前面吊着,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墨兰也忍不住笑了笑,接着有感而发道:“张先生可真是位好老师,愿意站在学生的角度考虑问题。这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很难的。有大才之人,多恃才傲物,若是教导学生,常常会觉得学生学不会都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而不去考虑是不是自己教学的方法有问题。像先生这样,又有能力,又会教学生的,实在是难得。”

张先生被她夸得身心舒畅,便问了一句:“那四姑娘可想跟着我习武?”

墨兰竟似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才缓缓拒绝:“我还是算了吧……一则,我已经这般年纪了,再习武有些晚了,且也快到议亲的时候,想来父亲不会同意;二则,说出来我也不怕先生笑话,我不怎么喜欢满身大汗的感觉……”

张先生“哈哈哈”笑了起来,瞧着十分豪爽。墨兰第一次见笑起来这么不拘小节的女子。却意外地,让她对张先生更添了几分好感:“虽然无缘在先生身边学武,可先生的性子墨兰实在是钦羡非常。不知墨兰可否常常去找先生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