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历六月十三,是英芳的生辰。
一个姨娘的生辰,在姜王府之中,也并无多要紧。
往年这个时候,英芳偶尔会想起以前云英未嫁,在飞云山上的日子。
六月的飞云山,已然是会有几分暑气。
英芳生日吃的面,也通常做凉面条。面条煮熟,凉水里面过了,再加麻油、青瓜丝、凉鸡丝、芥末丝、芝麻碎一起绊了。入口面条爽滑,清清爽爽。别的什么,都及不上这么一碗面。
可今年的六月十三,英芳已经无暇想一碗面。
宫中的旨意,已经到了姜王府,姜薰宁重归周家!
茶香缭绕,姜重君和温知玉对坐品茗。
温知玉一手茶技,可谓是罕世绝妙。
“陛下如今为安抚周家,居然令宁儿归去。他终究,不及先皇的胆气。”
这般说着,温知玉带着英气的眉头,似也轻轻一皱。
如果是那位一手创下大夏的先皇,又怎会在意区区东海周家?
唉,其实如今东海周家,内忧重重,老周侯爷何尝不是贪花好色。而姜薰宁的夫君周幼璧更是侧室所出。老周侯原配被逼死后,又将侧室扶正。如今周家几个儿子,各自拥具势力,不是一条心。朝廷如若决意开战,东海周家必输无疑。
故而温知玉虽然没多爱姜薰宁,也不至于害她。
只是没想到周家这般没数,而陛下居然这般软柔。
姜重君眉头一皱,轻声呵斥:“不要胡说,当今陛下,可是仁君。”
温知玉心忖,仁君?终究还是无能吧。可这么一位陛下,却是她和姜重君一手推上去的。她想起早死的沐王殿下,那一位才是文武双全的厉害主。可惜年轻时候,却是他们夫妻两人的敌人。只有庸主在位,姜重君这位有权势的异姓王才能安然得意。
沐王那时候,也喜欢过自己的。可是,她真爱是姜重君,自然要伤这位沐王的心。
唉,也算宁儿那孩子没福。
六月的天气,已然渐渐泛起了一股子的暑热。
温知玉巧思,房中置冰匣,通室凉爽。
可如今,院子里头,却有一道身影,硬生生的跪着。
跪在那六月太阳晒得滚热的地面卵石上。
温知玉和姜重君明明都看见了,也不可能瞧不见。
然而两个人,却仿若视若无睹。
是英芳没规矩,明明阻拦她于外,没想到入府多年,英姨娘却不脱其匪性。她不顾温知玉的严令,生生闯入了院中,甚至还伸手打了温知玉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刘娘子,打得刘娘子脸肿牙断。
温知玉心忖,这府里都没规矩了!
她果真没看错英芳,英芳再如何恭顺,骨子里也不会真的安分。
那就跪着吧,好好醒醒脑子。
一把年纪还学那些年轻的妾做派,跪下装可怜?以为男人真吃这套,还嫌她温知玉不慈?
烈日炎炎,英芳如此跪着,汗水、泪水糊满了脸颊。
她甚是狼狈,可是她不在乎!
只要,宁儿可以没有事。
如今房中那一双神仙夫妻,看似对自己视若无睹,其实这些话都说给她英芳听的。
耳边,她听着温知玉清润言语:“唉,如今东海周家,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甚至不需一支军队,如若姜府鸦军还在,一旦老周侯一死,加上些许挑拨离间,必定能让东海内斗!只可惜——”
“只可惜陛下已有决断。”
温知玉扫了英芳一眼
,心忖这糊涂的妇人,也不知能不能听得懂。
只怕这些话如对牛弹琴。
英芳凝视着眼前一双男女,眼底渐渐浮起了一股子极悲沧的讽刺!
泪水似也流干了,眼眶干涩,许是日头下站太久,她也一阵子的头昏脑涨。
鸦军曾是温知玉曾经豢养的杀人组织,不过那已经是姜夫人婚前的事儿了。姜重君口里不说,心里却不乐意温知玉养会杀人的下属。婚后,温知玉极是体贴,主动解散。
呵,这个女人,任她才学如何出色,多么有眼光和谋略。对于温知玉这样子的女人,最最重要的始终是男人。
温知玉不会出手,不是因为那位陛下,而是因为姜重君。
姜重君不许,那自然就不能。
英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红唇轻轻颤抖。
“王爷,宁儿可是你的女儿!你不要她了?”
那日,姜重君不是一副自己势利,不顾惜女儿的样子吗?如今怎么了?不要女儿了?
这一瞬间,姜重君也是微微有些狼狈,旋即却不觉浮起了怒意!这个英芳,就是见识浅薄,丝毫不知何谓大局,只会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争风吃醋!还不是怕没了女儿就损及她依靠!
真正是个俗物!
温知玉秀眉轻皱:“好了,宁儿如今闹成这般,你这个亲娘还只想着自己府中地位——”
只差说英芳不要脸。
而温知玉,也是真的很会扣帽子的。
英芳忽而噗嗤笑出声,冷笑将一洛头发,轻轻的拢向了耳后。
她眼中浮起了冰冷的光芒,而那样子的光芒,也让忿怒的姜重君微微有些恍惚。
仿佛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倔强的匪女,浑身浴血,也是如此目光。
所以那时纵然温知玉风华绝代,他也多少对英芳有点儿心思。
那时,便是如此目光。
英芳就用这样子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两位聪明人。
聪明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仿佛都是对的,道理也在他们这边。
她没开口,因为自己没有灵巧的舌头,说不过。
她咯咯的惨笑,那笑声,让别人以为英姨娘许是受刺激疯了。
英芳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gu903();“姨娘,这是怎么了?宁儿姑娘来你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