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 001(1 / 2)

霍怜从宫中归府,阳光清润,而她,却只听到府中下人议论纷纷,饱含难以言喻的恶意。

“王妃纵然是女中豪杰,薄薄有些功劳,可陛下为何老是召她?”

“她到底是女儿身,一分军功,自然也是说成十分,别人自然也是想要瞧瞧,是怎么样一副模样。”

“听说,她讨得太后娘娘喜欢。咱们家这位王妃,可是厉害得紧呢。只她那么一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性子,咱们府上又有谁能及得上?”

“也是,王妃出身,似也极低,若非这么一副长袖善舞的性情,又如何能入我这卫家门!”

听到了此处,霍怜唇角轻轻扬起,似笑非笑,流转了一股子极轻蔑极不屑的冷笑。

这亦是让霍怜本来桀骜凉薄的神气更增几分讥讽。

可那双眸子之中,到底还是隐匿了几分浅浅的悲凉。

也难怪这些下人仆妇意难平,谁让自己出身,竟如此之低呢。

她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千金之躯。而是,区区一个贱奴。

正逢朝中吹起一股废奴的风气,方才脱去卑贱,成为良民。

说到底,论出身,自己连卫家这些仆妇都是不如。

也难怪,天长日久,岁月流逝,却未见这些仆妇肯甘心。

谁能想得到,一个贱若泥土,卑微如草的女奴,一跃而上,凭借好运清风,飞上枝头当凤凰。

成为卫家主母,卫央正妻。

成为这大月王朝的异端,又或者,是这大月王朝一抹耀眼。

而这样子一来,对她的嫉意,似乎也只能天长日久,越积越深,再也不会消失。

霍怜从底层爬上来,本是个刻薄而心狠的人。她不是那等柔弱女子,知晓弱肉强食,别人给自己一巴掌,她定然是要咬下对方一口气。出身卑微,她也并不期待别人能给自己作主。对于此等嚼舌之人,本来她亦是有丰富的经验。

霍怜是个笑面虎,当着也是不发作,可是之后,再一个个的,寻出错处,一个个打发处置。

而河内卫家,其实府中上下均是知晓霍怜手段的。

本来,她们亦早不敢当面讥讽。

可谁让霍怜今日,归来早些。

战场上的旧伤,让霍怜胸口生生撕开,流转一缕旧患隐痛,故而只能服药镇压。

当然还因为,这些嚼舌根的仆妇,是卫家郡主卫妍的人。

卫妍轻笑,跪坐在一边,姣好可人,妙目生辉。

那素色裙摆下,绣了一朵娇艳无比的牡丹花,盈盈而生辉。

霍怜慢慢的,眯起了眸子,唇色略淡,笑容却不觉生出冷狠之意。

阖府上下,都惧着自己时候,唯独卫家兄妹二人是不怕的。

卫央自不必提,是霍怜心尖尖上的人,此生挚爱的男子。

而卫妍,则是卫央最宠爱的妹妹。那么这个妹妹,再如何不懂事,顶撞自己,怎生无礼,卫郎也不会容自己动她。

自己和河内王生出的最大一次矛盾,就是为了他这个宝贝妹子。

那时,卫央的手,死死的卡住了自己脖子,眼底透出了冰冷怒意。

“我知晓你会害人,害人还能一点把柄都不留,寻不到你身上。可我知晓你心狠!若阿妍死了,无论是怎么死的,那一定就是你!我一定会算在你的身上!”

如此言语,明明已然过去五年了,可仿佛还在昨日。

这般想起时候,她心尖儿仍然不觉透出了几许的寒意,在初夏时节,打了个寒

颤。当时的淤青早便已然消去了,可她似仍然觉得咽喉生疼。

霍怜想,她和卫央始终无法交心的。

无论多努力,卫央始终不肯相信。

其实,河内王并不知晓,自己算计天下人,始终不会算计他。因为,他是自己唯一的救赎,唯一的希望,此生最炽热的感情,都是给予了卫央了。

可惜,他偏生不信。

战场上的旧伤又发作起来了,让霍怜伤口隐隐生疼。

霍怜咬了咬唇瓣,挤出了一缕模糊的笑容,眼神微微有些朦胧。

这伤,也是当初为救卫央,以身挡之,当时便断了胸口的肋骨。由于是在战时,没能好生养,竟形成了内患。

因这骨裂之痛,故而霍怜时常面颊苍白,面无血色,似越显阴郁。

她唇角笑容不减,心忖,阿妍毕竟是卫郎妹妹,我自然宽容大量,原谅她了。

当然那些嚼舌根的奴仆,霍怜就一个也不准备留在府里。

霍怜已然是准备踏步出去,她已然不准备听下去。

偏生,一妇人多嘴,说话不免突兀:“陛下总愿意见她,也不奇怪,她倒一副好容貌——”

言语暗示十分恶毒,霍怜面色忽而透出了凶狠。

一时,其他人也微微一默,似也不好搭话。

卫妍虽然不情愿,也不轻不重的呵斥:“芸娘,你言语太过了。”

那芸娘也察觉说得过了,有些窘迫。毕竟,有些事情,纵然是心照不宣,也不必说出口来。

正在这时,霍怜已现身,在场几人面色顿变,流露出惧意。

尤其是芸娘,已经面无血色,身躯轻轻的颤抖。

芸娘身躯摇摇欲坠,竟似站也站不稳了。

卫妍一瞬间,也不觉有些不自在了。

她不觉起身:“嫂嫂怎么这么早便归家了,我随你去见哥哥吧。”

卫妍对霍怜嫉妒之中,又隐隐有些惧怕。但她知晓,只要抬出自己那个哥哥,霍怜就不会将她怎样。

霍怜这个女人,无论在别人面前有多狠,可在卫央跟前,就是驯如羔羊。

而霍怜,一向很会做人,也不会说不好。

她轻轻的侧过了自己面颊,冉冉一笑,说了一声好。

不过临走以前,她特意瞧了芸娘一眼,眼底透出了几分寒意,偏生笑了笑。

然后芸娘身子一歪,竟不觉咚的一下瘫软在地,面上惊惶之意也是难掩。

霍怜也不再睬她,冷笑一声,便已然和卫妍缓步离去。

是,其他奴仆,她可以只让其受些皮肉之苦赶出府。可那个芸娘,却一定要死。

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何不对,这个世间之事,可不就是如此?

换作别的女人,会因为芸娘那几句话,生生被逼死。难道因为自己太强,不至于被逼死,因此就不算要害自己性命?

这个世界,一向都是不公平的。

若然她是男儿身,那么自己便是个英雄。可因为她是女子,别人都会责备她心肠太硬太狠,这些,也都罢了。本来自己也不是什么白兔,被人说几句阴狠,又有什么打紧。可这些人居然造谣,年轻的新帝,和自己有暧昧之情。说来说去,一个女人如若爬上来,别人总会有一些猜测,认定这个女人必定是出卖了身体。

更何况,自己还确实有几分姿色。

当然她的夫君,她心中那轮明月,是真正君子。

在卫央身边行事,自然也需小心了。可是那个芸娘,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毕竟

是老王妃身边的人,老王妃自个儿骄奢之极,如今已经幽居。所以这芸娘赶着巴结卫妍——

她是倦怠懒得动,芸娘此等恶奴,随便一挖,这谋人性命,横行枉法的勾当还会少了去?

纵然是陈年旧事,可她说动给苦主也是极容易。

不过片刻,霍怜内心已经算计妥当。

她呵的一声轻笑,轻轻的抬起头,眼底闪烁着光芒。

自己从底层爬上来,素来也是小心谨慎,故而心是脏的,手腕却也要干干净净。

毕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要她粉身碎骨。

因为没有家族底蕴,霍怜自认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自认自个儿绝无作恶的资本。

她一双手,其实比许多世家子干净多了。

这般想着时候,霍怜心尖儿忽而轻轻的叹了口气!可纵然如此,卫郎犹自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