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檀这大月国的前神女,终究让人在污秽暗巷里发觉她的尸首。
那雪嫩的颈项间紫色瘀恨犹在,年轻的女子眼珠子瞪得大大,已然是没了呼吸。
她生前想要飞得很高很高,可却死得如此悄无声息。
当然,这一切却与卫央所设想之截然不同。
卫央天真以为,别人瞧着容青檀离开卫家,自然已然将此事和卫家摘了干系。毕竟,卫家府内弄死一个人更容易不是?
可卫央却忘记了,他与容青檀的种种流言蜚语,早便是沸沸扬扬,传得到处皆是。
如此一来,容青檀在这风口浪尖,居然便是死了,谁又会觉得与他无关?
卫央其实,也并不是个善于算计的人。然而一个人蠢,和一个人毒,是没什么关系的。
前世,卫央擅自杀死自己的妻子,其实何曾有什么好下场。
说到底,卫央也不过是个被幽居河内王妃宠大的人。
如今所有的人,都认定容青檀和卫央暗通款曲,再被卫央杀之灭口。那容青檀固然并非什么好人,可这卫央,也是心肠太狠,实是心如豺狼。
卫央却也好似吃了黄连,心里苦,却有苦说不出。
事到如今,纵然他张口说孩子是夕山君的,口说无凭,如何能取信?容青檀已然死了,别人只会觉得卫央随口攀咬。再者,容青檀确实也是他害死。他忽而发觉,自己也似洗都洗不清。
再者,卫央终究是个软弱的性子,纵然察觉被算计,心尖儿犹自存了一丝的侥幸。
这一日,月黑风高,几道身影不觉掠入了卫家。到了次日,卫央便发觉自尽于家中。
因那流言蜚语纷纷,卫央抵受不住,因而自尽,好似也是一桩顺理成章的事,实是不必太过于惊讶。
再者卫家在云安君的狂风暴雨之下,日益衰落。早在河内王妃迁府幽居,卫家不能承爵时候,已然是露出颓败之势,亲友也渐渐疏远。更不必提,如今卫家的名声,也并不是很好了。
故而纵然卫央的死有什么可疑之处,那又有什么要紧?卫家嫡脉,只剩下一个不怎么懂事,骄纵刻薄的卫妍。就凭这个妹妹,能顶什么事?再者,卫妍那位未婚夫,嫌弃卫妍已久,如今终于决意退亲了。卫家名声如此不佳,纵然退亲,也没人会说如何的。
据闻因为如此,卫妍歇斯底里的发作了一番,似也有些疯疯癫癫,后半辈子还不知晓如何。
当扶云丹在宫中听到卫央身死消息时候,正轻轻保养自己的剑。
昨日里下了一晚上的雨,如今雨水初歇,一派明润,天朗气清,是极好的天气。
剑锋如雪,也如镜,映衬着扶云丹的眉眼,透出了盈盈润气。
扶云丹心忖,容青檀本就活不了,故而容青檀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惊讶。
可能容青檀自己尚自不觉,可扶云丹却知晓这位夕山君是什么样子的人了。
夕山君总是温文尔雅,却有着那么一副极狠辣的性情。既然容青檀名声扫地,孩子没有了,又不再是神女。那么容青檀身为弃子,只需离开皇宫,便会死于非命。可怜容青檀尚自伤感,浑然不觉这其中危险之处。
容青檀始终是要死的,可她若去寻卫央,那么就会将卫央拉下水。
不过夕山君纵然是顺利遮掩此事,这位碧月山宗的大师兄,其声势也是大不如前了。他已然不能和前世一般,占尽好处,更绝对不能取代云安君。
日子一晃,便是过得飞快。扶云丹掐着手指头算,自打自己得胜回宫,也有大半年了吧。故而她收到了云安
君的请柬时候,方才发觉许久未见。
云安君的性情似乎就是如此,冷漠如冰,清淡如水,却始终是涓涓不绝。
扶云丹知晓他不喜于人太甜腻,太亲热,从不贪恋俗世之情。
不过作为一个领导,云安君知人善任,赏罚分明,这似乎也是足够了。
房中炉火温暖,扶云丹踏入,方才发觉此处再无旁人,似乎也不是有什么国家大事要议论。
云安君衣衫如雪,鬓角那朵被药腌过的山茶花,犹自宛如春日般娇柔。
凌厉英俊的面容之上,他鼻梁微挺,一双眸子炯炯有神。
云安君的眸子,始终是沉稳有力的,这让云安君居于上位时,有着一股子震慑力。
如今这双眸子,落在了扶云丹的双颊之上,竟然凝视了片刻。
扶云丹心忖,他寻自己有什么事呢?是觉得自己不该去搞好和皇子白冽的关系,还是收江烈弟子有涉嫌结交弟子?又或者,有别的事,对自己不满意。
这上司很难搞啊,扶云丹感慨。她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只要扶云丹用心,很少会有人觉得她不好。可能,云安君的要求,会高一些?
扶云丹心忖,不过,他到底未曾太生气。所以私下约见,全自己颜面。
云安君开口:“霍娘,一直一来,你都让我觉得很好,挑不出什么不好。”
扶云丹心忖,欲抑先扬,缓和气氛。
云安君果然继续说下去:“一直到现在,你一切都好。你与我一般,心存报国之志,立意高远,品行高洁。你待朋友以诚,待国以忠,又不卑不亢,尽忠职守。故而,我的心里,很是,喜欢你。”
这样子的话语,让云安君身上仿佛染上一层慈父般的光辉。
惹得扶云丹眉头也不觉缓缓舒展,露出温和笑容。
原来,云安君是鼓舞自己的。
上司在暗示,你好好干,我看在眼里,你的前途会很好。
也是,好似她这样子的能干人,怎么会有人挑出错不满意?
故而扶云丹顿时也是谦虚起来:“多谢云安君赏识,属下对如今职位,已然十分满足,愿意恪尽职守,以报知遇之恩。”
云安君面颊本好似染上了一层浅红,如今忽而面色透出了一股子的古怪。
他轻轻侧过头,呼吸了几口气,再次目无表情的凝视扶云丹。
“也许我寻常这般口气说话,自己习惯了,不免让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当然也怪不得他,平素鼓舞下属成了习惯,措辞语调习惯亦成自然。
“我是说,我很是喜欢你,如今你云英未嫁,而我也没妻房,若你愿意,便可,嫁给我。”
云安君言语淡然,认真的凝视着扶云丹,后背却不自禁绷紧而挺直。
一如他平素行事,直来直去,讲究实用和效率。
眼前的女子清华而美好,他本无娶妻之念,却也是动了心。待他想得通透,也终不觉说出口。
好半天,对方没有声响,难得眼珠子里透出了惊讶,这般看着自己。
云安君心忖,她到底是个女子,难免会有些羞涩。
他本来也觉太直接,又觉得扶云丹不是寻常女子,直接一些又何妨。
云安君心忖,她到底是个女子,不免会有些羞涩。他想,可以让扶云丹回去,考虑一二。
扶云丹那双眸子清润明亮,似能映衬自己的面容。
然后,他就看到扶云丹摇摇头。
不等云安君说考虑一下,扶云丹已然是摇头。
云安君沉吟:“你不愿意?”
扶云丹又点点头,想了想,回应:“承蒙厚爱,担当不起。”
云安君虽直接,却也不是没情商,瞧出对方是婉拒意思。
眼前气氛,也微微有些尴尬。
扶云丹机智的起身,做出要告辞的样子。
没料想云安君又抬头,开口问:“为什么不愿意?”
口气中没恼羞成怒,却增几分困惑不解,云安君那双眸子深处,倒不免隐隐流转几许失落。
扶云丹重新跪坐端正,和声言语:“请问云安君,大月国和我比起来,孰轻孰重。”
这个问题,云安君甚至不觉得需要什么考虑,甚至一副你为何明知故问样子:“自然是国事为重。”
云安君面上甚至透出几分困惑。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真诚,一点儿都不出乎扶云丹的意料之外。所谓钢铁直男,也不过如此。
云安君甚至还侃侃而谈,面泛热切:“你与我,均有理想抱负,正该携手同心,相互扶持。我并不介意你的身份,你也不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语议论。其心正,何惧旁人议论。我所求女子,只求与我志气相投,心性相合,谈吐投契。”
恍恍惚惚间,云安君竟似立足于朝堂之上,言语锋锐,蛊惑人心,谈起了理想抱负。
然后,他发觉面前的女子没方才那般坐得端正,不再像个恭顺的下属,而像那些自己见过的普通女孩子。
扶云丹手掌轻轻的托起了下巴,似笑非笑。
云安君终于住口,忽而莫名一阵子的慌乱,垂下眸子:“你不爱听这些?”
扶云丹微微一笑:“要看什么时候,至少回到家时候不爱听。”
然后,扶云丹向他告了辞,而这一次云安君也未曾再挽留。
不过,扶云丹离去之后,他怔怔坐了许久。
与他关系还可以的师兄许蒲,鬼鬼祟祟来探听八卦。
眼见云安君冷肃容色,许蒲心忖,一多半没成。
不过那扶云丹,倒确实是个特别的女子。至少,以云安君的权势容貌,她怎么样也应该犹豫一下。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免俗呢?
gu903();许蒲试探:“那霍娘,真的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