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娘听说女儿不肯去学堂了,也不觉闹腾了一场。在方姨娘瞧来,连旁支族女都来蹭课,自家这白家庶出却不肯去,岂不是便宜了别人。不过白嘉柔也知晓方姨娘那性子,闹也闹不出朵花儿。
女儿不肯去,方姨娘也是虚了,亦只能作罢。
这日方姨娘来寻白嘉柔时候,看着白嘉柔套着护腕练字,都写的永字。
永字八法,这是练字最基本的,写好一个永字,别的字也能写得好。
当然练习的过程也很枯燥,白嘉柔也写了一上午,中途休息喝茶吃了点心,她也没流露出什么不耐烦。白嘉柔比想象的能沉得住气,眼底深处,也不觉流露一缕渴求。
方姨娘一副很心疼的样子:“我的儿,你这般用功,可闷在屋子里,你爹可也不知晓。”
她想了想:“你字写漂亮些也好,在你爹面前露脸。那白妙珠,不就仗着一手漂亮字,出了风头吗?”
方姨娘也记得白妙珠才回来的时候,因她是在乡下养大的,故而自然也是惹了一些质疑——
可当时,白妙珠就展露出了一手不输给白云裳的好字,当即就将人给震慑住了。
那时候,白妙珠面颊之上透出了谦逊的神色。
然而无论是谁看着她,眼里都不觉透出了赞叹。
“娘,瞧你说的。”白嘉柔嗓音里已然有着一股子淡淡的娇嗔味道。
白云裳说了,她根基太差,不能急于求成,也别学白妙珠那个什么簪花小楷,还是先将字写端正了再说。
方姨娘心尖一酸,女儿扳着脸说话,似乎也像那么一回事儿。白云裳的话,自己女儿居然也肯听,比自己这个当娘的都有用。方姨娘有些小性,心尖儿拈酸,喝了几口醋。不过白云裳虽然高傲了些,尚自肯指点妹子几句。不像,那个白妙珠。
嫡庶有别,白云裳纵然也看不上庶出,面子上也还过得去吧,不冷不热。
可那白妙珠,也许她是乡下养大的,最爱强调嫡庶,一副看不起人模样。人缺什么就在意什么,白妙珠要让所有人都知晓,她是正经的嫡出,本来出身就是好的,以前是历劫受了委屈。
可人家就是有能耐,方姨娘这般想着,心尖含酸,嫉意浓浓。听闻如今,白妙珠巴结上慧安公主了,成为公主身边密友。前些日子,江南一带因为雨水绵绵,竟滋生了疫病。白妙珠不知怎么的,看了本古书,竟寻出一张药方,说对疫病有效。
本来只是试试,没想到真有用,白妙珠也立下功劳,甚至朝廷还封了她做县主。
虽然只是虚衔,也没封地,可有品阶,有俸禄。慧安公主是个纯善的性子,夫君死后吃斋念佛,筹钱做善事,素有威望。如今白妙珠与慧安公主同进同出,据说也很能帮上忙。
方姨娘都快要酸死了。
人慧安公主身边的人,能认识的都是贵人。自家女儿出落得如花似玉,可没人见着,能有什么用。相反,白妙珠呆在慧安公主身边,认识那些青年才俊,而且慧安公主也还会做媒。以后白妙珠的前程,想一想就是光芒万丈。
本来白妙珠刚回来时,方姨娘还幸灾乐祸,心忖嫡出的又怎么样,还不是乡下长大的。那一身土气的打扮,也是生生让自家女儿给比下去。
然而如今,白妙珠越爬越高,使得她只能硬生生抬头仰望。白妙珠如鱼得水,和这么些个达官贵人结交时候,自己女儿居然还在练字,连字都还未能写端正。
方姨娘不觉一抿唇瓣,这个傻的!
这有的人已经飞到天上去了,自家娇娇儿居然还在地上爬。
白嘉柔一
撇唇角,她还能怎样?她就一地上爬的实力。
这些日她整日里被扶云丹洗脑,已然是个做事很端正很认真的人。
几上那一叠宣纸,却也是点点墨迹。
那和煦的春风吹拂,轻轻吹过了铃铛,传来一连串的清越铃铛声响。
白云裳院儿里,丫鬟春含不觉撇撇唇角,心忖这庶出的姑娘又来了。
也是自家姑娘性儿好,也不恼。看着,倒似愿意教白嘉柔的。
白云裳最初以为,白嘉柔是那等浮躁性情,眼见白嘉柔肯沉下心,也不觉对这个原本生分的庶妹,生出那么几分难得好感。
别的也可作假,至少如今白嘉柔写的字,可也是端正多了。
想不到这姨娘生的,年纪稍长,倒也懂事了。
她也发觉,白嘉柔不是很笨,当然也谈不上很聪明,中人之姿,胜在还算勤勉。
一旁的春含送来茶水糕点,暗中却也是不觉翻了个白眼。
这个白嘉柔,姨娘养的小东西,挺不安分听有心机的。
白云裳是嫡出,白嘉柔整日里往这里跑,还不是故意笼络攀附。
在春含看来,白云裳就是爱听好听话,喜爱妹妹伏低做小。故而,才给这等工于心计的小狐媚子以可趁之机。要说结交,春含眼珠子那么一转,心尖儿早便有了个人选。不是有个嫡亲的妹子白妙珠?
白妙珠和自家姑娘是一母同胞,如今白妙珠都攀附上慧安公主,风头正盛。自家姑娘不但是亲姐,初时也对白妙珠颇为照拂。既是如此,何不借此做筏子,沾些好处?
这姐妹两个,不就是应该有来有往,亲亲热热?
小姐反倒跟个庶出好。
而春含也曾隐晦的和白云裳说过,白云裳只呵斥几句,让春含不要再说。
白云裳也是心里面有数,一个丫鬟,能懂什么。
白云裳,也不至于那般清高自负——
可自己这个二妹妹啊,会演戏,会在白家故意压低自己,生怕自己会嫉妒。所以之前,自己对白妙珠百般好时,都没留意到白妙珠居然是刻意藏拙。
是,她承认,那时候自己知道了,许是会嫉妒。可慢慢的,她也会接受的。然而白云裳忍受不了这个二妹妹防着自己,一出府,就攀上了慧安公主,就这样子才华尽显。她有害过白妙珠吗?这个妹妹,又何至于此?
姐妹之间拈酸吃醋,相互攀比,总也是会有的。可白妙珠,心机实在是太深了。深得让她这个亲姐姐心寒。
再者向白妙珠借势?白云裳心里也不觉掠过了一丝讽刺。
白妙珠肯吗?若她肯提携姐妹一把,还用得着自己这个姊姊开口,不会自己主动些?
这么想着白妙珠,白云裳心头一阵子的乱,下意识扯了手帕顺了气。
她也觉得白嘉柔这个庶出,是刻意奉承。
可至少,这等殷切伏低做小的样子,取悦了自己不是吗?
而且,白嘉柔比白妙珠简单,野心也没那么大。
白云裳心里不觉讽刺似的笑了声。
然后,她也开始看白嘉柔写的作业。如今白嘉柔学识十分的粗浅,她不过略认得字,念过三字经,现在开始读大学,或者论语。白云裳让她从头缓缓学,不必急,眼珠子不要望太高,想不到白嘉柔竟也很沉得住气。除了练字,再来白云裳便让她背诗,诗背得多了,看得熟了,渐渐才会写。就算不会写,应景念几首诗,应酬时候也能充样子,应付过去不至于做木头。
白嘉柔今年也是十四岁了,纵然是庶女,也会有一些应酬。到时
候,她也是要见人的。表现的好,白嘉柔口碑传出去,也方便她挑个好人家。当然白嘉柔嘴严,这小狐媚子可没吱声,没跟人说她已经和萧邬眉来眼去搭上了。
白云裳瞧了白嘉柔新写的几页字,最后一张,却是一副画儿。
白嘉柔的画比自己水平好,虽犹自稚嫩,却也有些灵气。
那日她念累了书,一时技痒,描了窗前几枝粉杏。
扶云丹夸赞她这画画儿也有些天分,不如专修一技,别人面前也是拿得出手了。
白嘉柔心里特别信扶云丹,自然觉得扶云丹说得很有道理。她见识也有限,什么大江大河山水气派也画不出来。所以白嘉柔描的多半就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如今她给白云裳看的,就是画的几株水边兰草。
“有些意思,笔法虽然差些意思,却很有灵气。”
gu903();白云裳对着白嘉柔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