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寒意如斯涌来,使得白嘉柔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白云裳却不觉可怕,反而好笑起来:“故而那疯妾的疯言疯语,你也实心眼,尽数都信了。王爷人在高处,自然不免有些人诋毁。”
白云裳口中有些人诋毁,是否包括白嘉柔,谁都不知晓。
毕竟,白云裳是极具风度的一个人,谈吐含蓄而客气。
至于白云裳心里怎么想,只有她自己知晓。
白嘉柔急切:“可,可那一个妾,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事儿,安王纵然是十分恨,对一个女人如此重手,足见他性子十分暴虐。以后,如若有什么不顺他心意,岂不是喜怒不定,更不知晓他会做出些什么。”
白嘉柔一时间有许多话要说,可话到唇边,竟也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好。说自个儿重生,说她知晓安王本性?那些言语倾吐,哪里能说得出来。点点的酸意涌上心头,白嘉柔唇齿间尽数是酸涩之意。这番言语,又如何能取信于人?
一时,她眼眶竟泛起了一股子的涩意。
“我只怕,若嫁错了人,姊姊也是受屈。”
她一片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却不知白云裳如何看。可会嫌她这个庶妹不依不饶,居心不良?白嘉柔如此思之,心尖万般委屈。
白云裳略默了默,屏退下人,拢住了白嘉柔的手,柔声细语:“好妹妹,别多想,我未曾疑你一片好心。”
“可安王,并非如你所说。其实,他也颇为可怜。他与我说了许多话儿,什么都告诉我了。年少时上战场,他年纪小,吓得浑身发抖。傅太后那时候处境艰难,只顾得了长子,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什么陪伴。也便那时,那贱婢趁虚而入,百般讨好,伤透了他的心。”
白云裳眼底蓄满了温柔怜悯,轻声柔语:“我和他相好,并非和妙珠置气,而是,而是想陪他说说话。”
白嘉柔不觉一怔,安王当初,可没和自己说这些。
“秋棠那婢子,就仗着王爷心肠软和。王爷,可是没对她动手。那些她,是她自己折腾的,是她见不得王爷好。”
旋即,白云裳面色沉了沉:“这些话,不准往外说。”
一顿晚膳,白嘉柔吃得索然无味。
夜风轻轻吹拂,白嘉柔轻轻叹了口气,然而便瞧见了海棠花树下的扶云丹。
扶云丹一身素衫,眼眸沉稳而深邃,宛如高山流水,竟似有绝世风华。
然而白嘉柔知晓,这个神仙,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得到。
若非渣系统作为兽宠,养在院子里,白嘉柔有时候也会怀疑扶云丹是否当真存在。
“扶姐姐,你说,安王是否真的,喜欢大姐姐。”
就连白嘉柔,也不觉犹豫起来。前世安王可没跟她说这样子话,无非是衣衫首饰上抬举白嘉柔,再来就是让白嘉柔有面子。不过那时候安王,可没和白嘉柔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安王对自己很是暴虐,可是对着别的人,却也是仿佛换了一张面孔,彬彬有礼,温文儒雅。就连对府中一个下人,安王也是温和客气的。要不然,含薰那个小蹄子,能这般痴心不改?
可见,安王也并不是总是犯病的。
说不准,他真喜欢白云裳,对别的人都坏,可是对白云裳好。
可念及前世种种,白嘉柔只觉得这般想法终究是没底气的。
扶云丹也轻轻摇头:“不会,他只不过是对不同的女子,使出不同的手段罢了。”
毕竟白大小姐骨子里就是那等很容易同情弱者的人,否则也不会教导白嘉柔。而安王,正因为如此,故而也是如
此示弱。甚至于,安王也许很享受这般狩猎的乐趣。
“再者安王虽然暴虐,却并不愚钝。他可以虐打女子,可是却会对傅太后及陛下恭顺。他,其实不是不能克制自己,只是喜欢这样子罢了。他对府中那些下人没什么兴致,是因为那些下人生死均是操纵于他手中,哪里能有什么乐趣。他需要一个,本可活得好好的官家小姐。”
白嘉柔一颗心,却也是不觉渐渐往下沉。
忽而,她想到了一事,面色变化,也不觉一咬牙,便没回自己的院子。
此刻白妙珠,正在自己房中,容色微凝,抄写经书。
近些日子,她也少回白家了。这个家,已经是容不下自己这尊大佛。
就连父亲,也是对自己毕恭毕敬。
白妙珠唇角顿时透出了一缕讽刺的笑容,对这些个人,颇为不屑。记得很久以前,自己初来白家,还是一身土气的乡下丫头。就算是嫡亲的女儿,所谓的亲人,还不就是那样儿。大姐姐比自己更有才学,而白嘉柔那个庶女,也比自己更为娇美。
这般想着时候,白妙珠也是不觉渐渐凝神了,将这些杂念都摒弃掉。
无论如何,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土气的乡下姑娘已经不在。现在自己已然是飞得很高很高,都有些对以前家里的那些纷争瞧淡瞧轻了。
她已然不屑于在白家出风头,也许很快,自己就会搬入宫中,并且不再回到白家。
只怕,那些人以后还会求来宫中,恳求自己帮衬。
如今白妙珠身份高了,眼界不一样了,恨的人也是不一样了。她现在最恨的,却是秦玄重了。因为秦玄重,将自己面子踩到足底下,让她颜面荡然无存。
一想到了这儿,白妙珠的笔锋也是轻轻一颤,写的那么几个字,也是不觉添了些个烟火气。
其实,本来她也不至于如此的鲁莽,乃至于主动求亲被拒。
那日白妙珠试探,察觉到秦玄重心如铁石,且又对自己没什么兴致,似乎也言语敲打自己。白妙珠虽不至于放弃,却欲徐徐图之——
是傅太后,想要秦玄重娶了自己。因为如今,谁都知晓,白妙珠是傅太后身边的女史。那样子,便彻底将秦玄重守为心腹。所谓内卫,窥测私隐,本是维护皇朝的统治,看有无谋逆心思。然而这自然一把极锋锐的刀,而这把刀,也被得势的权贵所觊觎。这其中,便有权倾朝野的傅太后。
白妙珠心忖,说不准一开始收自己为女史,就是为此等用处。毕竟傅太后又不能让秦玄重尚公主,不然秦玄重前途也是尽毁。
原本以为秦玄重畏惧太后之威,必定会屈服,毕竟是会应允——
念及此处,白嘉柔面颊更生羞恼的红晕。
可这厮,竟如此无状,竟然嬉笑拒绝,竟不肯依顺。
那时候的白妙珠,恨不得地上有缝钻进去。傅太后的眼神也变得冰冷了,显得有些可怕。有那么一刻,傅太后唇瓣动动,白妙珠甚至猜得到傅太后也许想挽回颜面,强行赐婚。那时候,白妙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恐傅太后会独断专行——
毕竟她想攀上秦玄重,也不过是想过些好日子,可不是嫁一个对自己心存芥蒂的男人,嫁过去受苦。她的婚事,以后的夫婿,都是有大用,都会是自己晋升阶。
谢天谢地,傅太后倒是没有强行赐婚。这个老妇虽然是个女人,总归是理智强于情感的,知晓这桩婚事并不能纳秦玄重忠心,也不意气行事。
那天,傅太后对着秦玄重冷笑:“小秦,你可枉费哀家平日里如此疼惜你了。”
傅太后已经记恨上了秦玄重,
秦玄重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而这桩拒婚,别人都说是白妙珠花痴,自个儿赶着上求羞辱。
话儿当然要这般传,难道还要傅太后受辱不成?
白妙珠也不敢记恨傅太后,只顾着记恨秦玄重。
呵呵,那秦玄重,如此骄狂,如此自负,如此辱人,这自然也是会有报应。这个自大自负,眼高于顶的男人,根本就是个混账玩意儿。他凭什么看不起自己,如此羞辱,竟将她名声这般作践。
可如今,倒是极好机会。
内卫是臣子,是武将,有官职,始终有些体面,有些事情也是放不开手脚,不能竭尽全力为傅太后不择手段的铲除异己。傅太后自然也是意识到这一点,如今招纳秦玄重不遂,自然也是想靠身边之人,组织一股类似内卫,却全然顺从傅太后的力量。当然,这其中有受辱后的白妙珠的献策,可这不就是傅太后的本意吗?
白妙珠面颊之上红晕未褪,却也是不觉渐渐变成了兴奋。
若然是这样子,很快自己这个女人,就能得到想都想不到的力量。等着吧,很快自己就能和秦玄重平起平坐,不,她甚至可以超越秦玄重。
因为她比秦玄重要狠,她也要让秦玄重这个男人看看,女人狠起来会是什么样儿。到那时候,自己狠狠打秦玄重的脸。
而白妙珠这般想着自己宏图大计时候,小院儿里却来了不速之客。
白妙珠之婢女紫桐,却也是不觉暗暗一拢眉头,这小狐媚子不会来巴结自家小姐吧?这有的人,就是捧高踩低,现在倒知晓伏低做小了,不过真是可笑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