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行之还在一旁说些令人发笑的蠢话,却浑然不知,方才他已然是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了。
扶云丹心思缭乱,冷眼送走了卓行之,便不觉匆匆去寻原照。
她可谓满腹的委屈,内心亦是心酸不已。原照天人之姿,聪慧通达,必定能为自己解决内心烦忧。
同时,她心生羞惭,只觉得自己内心之中恶意,居然被原公子知晓,十分惭愧。
她在宫中这几年,和原照之间的交流,也不过是守之以礼。原照会赠书,或者赠曲谱,却不会送一些会让人误会的暧昧小物件,俨然长辈一般。
这样子的温暖,甚至是家人没能给予扶云丹的,也是扶云丹内心之中一点儿小小的惊喜。
如今她苦练琴技,只因为原照雅爱音律,若能有机会和原侯爷琴箫相和,她不知道多欢喜。可扶云丹也知晓,碍于礼数,只怕,终究也是不能的。不过,也不要紧,宫中的春日宴,正是云丹国贵女展露才艺的时节。原照赠自己琴谱,十分难练,若她娴熟弹奏一曲,别人称赞目光也不要紧,她只希望窥见原照赞许的一笑。
扶云丹心忖,这一年春日宴后,自己也会离开皇宫了。从此天南地北,怕也是再难见到原照。
这也罢了,她其实也心中有数。
扶云丹心思纷乱,便想要见见原照。
然而转眼间,她窥见的身影,却是个陌生的少年郎。对方十七八岁,衣衫寻常,倒生了一副好容貌,一双狐狸眼,更让他生出几分勾人。
那手中玉箫,却分明是原照之物。
一瞬间,扶云丹简直要呵斥对方是小偷。可那年轻男子漫不经心的侧头,双眸清光大作,竟令人不可逼视。
扶云丹本到唇边的话儿,又让她这样子生生的咽下去了。
“你,你是谁——”
“湘郡南浔,见过扶姑娘。”
那双眸子里清光,倒映着扶云丹,仿若,能窥破人心,令人一阵子的不自在。
很多年后,扶云丹都忘记不了这双眼睛。
“年纪轻轻,不要如此凶残,不过小扶也不是不能教,如今可不就是,总归悬崖勒马不是?看来我箫中之意,扶姑娘心中也是明白。”
凶残?扶云丹内心不甘的暴戾火气,顿时也是涌上心头。这人以为他是谁啊,高高在上,如此点评,看不起人的样子。
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过分,他可知晓自己经历了什么?她的名声,以及未来,还有骄傲和自尊,都被一个蠢货这样子狠狠的践踏,再也回不来了。
卓行之居然还能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知道什么?”眼见不是原照,扶云丹内心本就难掩失落,如今更不可遏止。
“自然听到一些,可你要是肯说一说,我也自然愿意听一听就是。”
对方微笑脸,又淡定,又可恨。
本来扶云丹人前总是含蓄而克制的,更不必对这陌生人说。可此刻,她忽而很想发泄,她又能跟谁说?她也没想到,自己哭着说那么多,又愤恨又不平。
“哈,若然真如你所言,这位卓公子只是蠢了些,卓家也没强逼你嫁过去。你骂一顿,打一顿,也不算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
“照你所言,逼你嫁人,让你命运被摆布的,不就是你亲爹。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也该理直气壮将你爹给杀了——”
南浔侃侃而谈,还准备说,就算不是卓行之,你爹也会将你嫁给别的人。
可他话还未说完,扶云丹已然是一脸惊恐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说出
这般歹毒言语。”
生父给予她生命,给予她好生活,她纵然心生不满,怎么会如此的忤逆?如今的扶云丹虽然受了些挫折,可也不致于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
南浔试图为自己辩白:“我也并不是真让你杀你爹,杀谁都不好。可你就是迁怒,卓行之明着讨人厌,可是罪不致死。是你自己亲疏有别,恼恨发泄在他身上。”
不过扶云丹根本不能理解他,早把他当怪物,本来准备用在卓行之身上的匕首,如今顿时向着南浔刺过去。搞得南浔念叨几句恩将仇报,不可理喻,匆匆逃走。
扶云丹心里生出许多的恼恨,她方才情绪激荡,未曾想起此人是谁。如今念及对方名字,忽而发觉对方竟是个极为有名的混蛋。
湘郡南浔,是南家一朵奇葩,为人博学,辩才滔滔,可却贯于歪门邪说,被人视为妖物。对方雄辩滔滔,有许多支持者,可又有无数人想将他置于死地。
扶云丹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年轻,也没比自己大几岁,却已然兴风作浪,到处作妖。
呸,果真名不虚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怎么居然胆敢让自己杀爹。把她扶云丹当成什么人,她是畜生吗?
没将这妖孽刺死,已然便宜他啦。
她生着南浔的气,十分气恼入眠,可一觉醒来,她忽而发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幸好,自己没做傻事,只要自己杀死卓行之,那就完了。
之前她内心充满了怒火,觉得大不了杀了卓行之,赔命就是。可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又如何会当真想死?
她的生命,还是一朵小小的花儿,甚至只是个花苞。这样子年纪,她又美貌又聪明,怎会想要去死呢?
她忽而觉得,亏得南浔这个妖孽阻止了她。只不过南浔举止如此慈悲,行事却偏生如此的危险。这一切的一切,只想让扶云丹离这个男人远些。
反而是原家那位公子原照,典雅周正,礼仪丝毫不错。而这,正是扶云丹心目之中的典范。
她也想过自己今后的人生,端庄,秀润,礼数周全,温和之中隐匿一点小心机,却又不太过分。
扶云丹深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怒气消散后,似乎连勇气也消失了。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勇气,其实是和愤怒有着万般紧密的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