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朝中内侍确实十分轻狂,不成样子。可这并非其腐朽根源,而朝中大臣,却因和内侍多有冲突,不免生出借机诛杀的心思。
却因其事不秘,竟而让内侍得知风声,乃至于在宫中对朝臣进行伏杀。
一时间,宫中血流成河,彼时上朝的大臣竟然被屠杀大半,实在是骇人听闻。
至于云丹皇族,倒也大都被软禁起来,拿在手中为人质,当做附身符。
不过,其中自然也是有一些伤损,被这场风波波及,乃至于死于非命。
而这其中,竟有扶云丹熟悉的人。
林妃当年讨要了扶云丹,养在了身边,用以排解寂寞。可这场政变风波,林妃身为宠姬,竟死得极是凄惨。
原来当年郭家落罪,家主身死,余下郭家子孙皆被株连。其中有一名郭姓旁支,因为此等事情被牵连,竟没入宫中,惨遭阉割成为后宫之中一名阉人。
这位郭内侍,因为李明初和郭娇的冲突,因而家破人亡,自然将仇恨深深的记在了心里。若是太平岁月,只怕这位郭内侍心中再恨,也碰不得林妃及李明初的一根手指头。
却不知如今风云生变,一遭宫廷风波起,也给这位郭内侍复仇的机会。
这一次内侍生乱,领头的大监张允、王雀,下令活捉皇族,不得伤其性命。可郭内侍心存仇恨,才不会理会那么多。他杀到了林妃寝宫,便将这美艳宠妃给拖曳抓住,伸手就是打了几个耳光,将林妃双颊打肿。
林妃生来美貌,工于心计,且入宫之后,自然也是备受娇宠。今年林妃不过三十六,仍然是成熟美艳,宠眷不衰,还没来得及尝尝冷宫的滋味。
可时命如此,林妃虽然未曾失宠,却拧不过这天下风云变化。她怎么未曾想到,自己一遭会落到郭家人手中。
林妃贪生,献出珠宝,软语求饶命。可郭内侍与她乃是家仇,哪里能让这般区区财帛所打动。本来他是想让林妃备受折磨的,可时间匆匆,又恐生变,郭内侍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当着林妃的面,将林妃那十岁的皇儿李润重用弓弦活活绞死。
林妃被骇得身体发软,跌落在地,郭内侍再一剑斩下了林妃头颅,一腔血喷涌得到处都是。
可怜半生富贵,千娇百媚,竟落得个如此的下场。
本来郭内侍还想寻出李明初,杀之报仇,却早寻不到这位公主的踪影。
这让郭内侍内心不无遗憾,不过他既然已斩杀林妃、李润重,也已然是稍可安慰了。他自知两位大监张允、王雀,必然不能容自己,必然亦会加以追究。郭内侍剑上犹自有着林妃的鲜血,却提着这柄染血的剑,往脖子上一划,顿时也是气绝身亡。
扶云丹得讯时候,也微微恍惚。
她想到了李润重,自己离开时候,也不过七岁。这个孩子性子比较安静,也不怎么扎眼,和李明初是截然不同的性情。想不到,一场宫变,居然也是死于非命。而这场宫变,死的又何止李润重一样。
张、王二人把持京城,兵力有限,唯一依仗便是皇族人质。
可云丹皇族居然落于阉人之手,已然是威严尽丧,难以服众了。如今别人人前忠心耿耿,各地诸侯心里还不知晓是什么心思。
如今各地虽时有叛乱,可是大体还是安稳的,然而这虚假又脆弱的和平,想来很快就会被搅得粉碎。
几日后,扶云丹被父亲招入议事。
在场幕僚个个面露难解之色,不觉神思凝重。
原来扶凛寒收到了一份诏书,这份诏书乃是招他入京擒贼救驾。
而这份
诏书,是叛乱发生之初,陛下割破自己一件衬衫,仓促之间没有笔墨,故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匆匆写成,又将自己随身玉玺盖了章。这份血诏,让公主李明初随身携带,打扮成内侍模样,只盼带出求援。
李明初运气极佳,竟顺利逃出了宫中。她离开皇宫没多久,就被原家的人带走,带到了原照的身边。李明初彼时,顿时也是哭了一场,对着爱郎掏出血诏,恳请原照救人。彼时李明初自是不知晓,她生母与亲弟弟已然被活活绞杀,性命不保。
而原照得此血诏,顿时名正言顺,以天子之名,号令各地诸侯,入京勤王。
如此贸然发兵,陈郡兵马应或者不应,顿时成为扶凛寒很纠结的一个问题。
再者如若顺诏,那么以后,原照以天子令使唤陈郡兵马,是从或者不从?还是,应当趁此机会,指责原照其令不正,所下的诏令也没什么正统性,合法性。
自也有人摸透了扶凛寒的心思,替主公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原照身沐皇恩,却狼子野心。陛下让他救驾,可他却是以此血诏,号令天下兵马,其心可议,其意不纯。主公是否要依附,似可细细斟酌。”
扶凛寒沉吟:“扶家身受陛下恩宠,若无陛下重恩,也无扶家今日风光。所谓忠孝二字,自然决不能负。可那原照,狼子野心,手腕极狠,心肠歹毒。只怕贸然出兵,反而会损及陛下性命。李、王两贼兵马不多,何许让边军齐列京城?”
扶凛寒轻叹:“只是,他血诏在手,且有福安公主作证,名分已定,若不应诏,怕也落人话柄。循之,你有何话说?”
扶定真是扶凛寒长子,字循之,素有威望,武技极佳,是扶凛寒麾下猛将。
扶定真沉吟:“郡守,属下认为,既然名分如此,还是顺诏才是,以免落人口舌。再者我们扶家身沐圣恩,拒不发兵,只恐被天下耻笑。原照固然狼子野心,我等陈郡兵马到了,亦可随机应变,护陛下周全。”
扶定真眼神清澈、坚毅,人品也是极不错的。他认定扶家从那等三等家族,成为一方诸侯,都是陛下恩赐,故而心下十分感激,也甚是忠心。
扶凛寒凝视着自己这个儿子,忽而心尖微微叹了口气。扶定真是个好孩子,可这个好孩子,存身于这个乱世,却似乎少了那么一点儿东西。扶凛寒沉吟:“循之,你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却透出了几分不置可否的味道。
扶云丹缓缓开口:“女儿也赞同兄长意见,父亲请想,原照何以如此?当年前朝阉人朝堂之上指鹿为马,无非是试探朝臣态度,谁人心服谁不服。原照又为什么,召集地方诸侯齐聚京城,无非是试试众人的态度。不听召者,便成为原家目标。再者,何妨一去,见一见如今各地诸侯的实力,又是什么性情,手下有什么人才。”
扶云丹是觉得值得去的,一来不去显得不合群,容易被人盯上。二者,也可以去探探风声。
不得不说,扶云丹的话,比她哥哥有说服力。
扶凛寒容色渐渐松动,最后决意,顺应血诏,共诛宦阉。
扶定真的眉头却渐渐皱起了,流转了几分异色。他不是个小气的人,不至于因为被妹妹夺了风头而心生嫉妒。可是,扶云丹的话,让他觉得很是危险。
扶云丹权衡利弊,却少了几分忠心,她说的原因里面,并无一点忠诚。
难道因为当年和福安公主的龃龉,令扶云丹心生不满?
可整个扶家,是受了陛下恩泽和提拔的。扶云丹自己本身,也受到了这些恩泽的惠及。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饮水思源,否则岂不是枉为人?扶定真就是这样子认为的!
故而扶云丹不觉向
着扶凛寒提及,委婉觉得,自家聪明伶俐的妹妹,思想上有些问题。
扶凛寒象征性的安抚自己儿子几句,目送扶定真出去时,却不觉叹了口气。
女儿的态度,他亦是有所察觉了。
可是儿子和女儿看法结合在一起,就是扶凛寒的看法。对于陛下的知遇之恩,扶凛寒是有感激的。以前他的忠心,和提升前程结合在一起,自然也是牢不可破。可如今,扶凛寒清晰的意识到,如果坚持忠心,怕是以后日子不是很好过。
老扶顿时也是惆怅了。
他想,幸好云丹不是个儿子,不然自己会更加纠结。
自己这个孩子里面,扶云丹这个女儿的聪慧,远胜其他几个孩子。
而扶定真也不蠢,他看出父亲纠结,却也并不是真的很反感扶云丹。
以前,扶定真是个好哥哥,对亲妹妹也是疼惜有加。甚至当年,他反对将扶云丹留在了京城,还挨了扶凛寒的一顿鞭子。可是伴随时光的流逝,有很多东西,渐渐变了。
妹妹之前被卓行之退婚,扶定真还心疼之极,且还恼恨那卓行之背信弃义。在扶定真眼里,信义二字,可以说是重要之极。他甚至不满,父亲为了维护青、陈两郡的关系,面对卓家的羞辱,竟然也是毫无怒火。
可扶云丹自己,似乎也很淡然接受了这般结果。
直到卓行之哭诉,哭诉扶云丹早对他无意,故而故意冷落,然后占尽风声,再将自己弃如敝履。
当即,他便呵斥了卓行之一顿,认定卓行之故意甩锅。
难道崔蓝还能是扶云丹安排的不成?
然而卓行之的这些话,就好似一根刺一样,扎入了扶定真的心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