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全端着热茶,轻手轻脚的行至桌案旁,将茶无声的放下。他偷偷瞧了坐在桌案后边的晋成帝一眼,见他丝毫未被外头的声音给打搅到,出声试探了句:“陛下,济王爷如今还跪在殿外喊着,动静不小……”
晋成帝听了将手中的折子往桌案上一拍,瞪了一眼冯德全,“朕未要他的命就是仁慈,还有胆子来闹。其余几个都回府了?”
“回陛下的话,几位王爷和芃姬公主都已回府。只是济王爷的动静有些大,奴才是怕……”后半句话他可不敢说完。
他不说,晋成帝也晓得是什么话。无非是怕被外人晓得这事。
一想到这事,晋成帝就气的喉中一股腥甜涌上来,咳了两声,他端着热茶压了压,“你倒是说说,朕这些年可有亏待过她半分,皇后走了后,朕便将这后宫交予她,给她最大的权利。也是怪朕对她太好了,才会这般不知满足,不懂天高地厚,竟敢养外男在身边,还生下一个不知是哪里来的种。”咳咳咳……
听着晋成帝亲口说出这话,冯德全立马跪下,“陛下龙体要紧啊,贵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太监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证据尚还不足,许是谣传也未可。”
“哼,她的消息倒是快,朕这头才收到风,她就下手了,还能是谁烧的,好一个毁尸灭迹。”晋成帝捂着嘴咳了两声,指向外头,“你去,把人给朕带进来,朕倒要仔细看看,这个幺儿长得像谁。”
冯德全只觉自己宫外府邸上的钱财这回收的烫手了。其实他也没想过,陛下竟会这样一口咬定济王爷不是亲儿。即便是传出洛贵妃娘娘身边养着外男,那也是没找出铁证来的。就这么不顾忌国弓将军府,将贵妃娘娘打入冷宫,现在恐还要发落济王。
他以为晋成帝一定不会让这事放在明面上让人察觉,毕竟那可是关乎后宫秘事,要是给外头晓得了,那他这个一国之君和皇家都会受辱。
陛下什么时候是这么一个丝毫没有顾忌的人?他跟了晋成帝大半辈子,以为很了解这个将面子看得比天大的帝王,当年花妃的事还历历在目。现下看来,帝王就是帝王,永远不是他能揣摩的。
他应了一声忙去殿外将济王带了进来。
济王一张白净的脸此时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一进入殿中,便跪扑在晋成帝脚下,“父皇,父皇明察啊,母妃究竟做错了什么,她这么多年管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父皇,求求父皇放过母妃吧。”
晋成帝咬着牙仔细打量了一下济王独孤兴济,心里头更加认定了这不是自己的种。他独孤家怎会生出这种没本事的男儿,整日活在女人的羽翼下,一遇事就只会哭哭啼啼。还有那张脸,以前觉得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现在仔细瞧来却是眼睛眉毛嘴没有一个地方是像自己的。
幺儿幺儿,这二十年他对这个小儿子向来也是宠爱的。如今却是巴不得他从未出生过。
当年洛妃有孕之时,自己已许久没去过她那里了,只一次宫宴多贪了几杯宿在那里,便这么巧就有了。
他瞪着跪在地上发抖的人,气的猛咳。一旁的冯德全连忙上前端起茶杯递给晋成帝,一手替他抚着背。
晋成帝接过那热茶,却是直接摔在独孤兴济的脑袋上,顿时就见了红。
独孤兴济捂着脑袋,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晋成帝,他完全被自己的父皇给吓懵了。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母妃那儿出了事,他只知道一向给自己出谋划策的母妃失了宠,被打入了冷宫。
就在这立储的重要关头上,原唾手可得的皇位就要与自己擦肩而过。
扔了那茶杯晋成帝依旧觉得不够解气,又将桌上堆
着的奏折拿着往地上的人身上扔,后来便是手拿着什么就扔什么,最后拿起的是砚台,他用力往下一摔,嘴里喊了句,“你给朕去死。”
他是起了杀意的,可他不能明晃晃的将一个王爷给杀了。
被砚台砸中肩膀的独孤兴济倒在地上捂着额头,一手去摸自己的脑袋嘴里喊着,“父皇饶命,父皇饶命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母妃即便犯了错失了宠,自己也不该被父皇这样对待。这个老不死的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啊。
晋成帝挥手让冯德全把人给拖出去,眼不见为净。
待殿中安静下来,晋成帝却是一口污血喷出,手扶着桌案,双眼瞪得通圆,大口大口的急喘气。
不一会冯德全进来吓得赶忙去喊了太医,宫里头又是一阵大动静。
罢朝三日后,晋成帝在朝堂上将御史大夫弹劾济王爷卖官,这些年朝廷拨给工部修建水利、兵器制造的银两皆被济王爷贪墨大半的折子给公布了。
不过两日,那证据便堆积如山,济王先是被降为郡王,后贬为庶民,发往僻州。
又是震惊朝野,牵连出一大批济王党官员。即便是龙虎军统领国弓将军府亦是满门抄斩。前头被英王牵连,那街头的血腥味还未散尽,如今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朝臣与朝臣之间谁也不敢再多来往,是个人都晓得了,现下恐就是夺储的最后关键时刻,只要站错了队,便就是整个家族的覆灭。
整个京州,却还有一片欢声笑语的地儿。
公主府,后花园。
驸马爷正抱着一个小女孩迎着风跑着,小女孩手上拿着一管线,线很长很长,在线的另外一端是只纸鸳,正在空中飞着。
若姐儿见自己将纸鸳放的这般高,正高兴一边喊着:“飞的好高好高啊。母亲你看,若儿将纸鸳放的好高。”
小女孩转头喊的女子,正坐在一旁的亭下,执杯饮茶,双眼含笑看着那两人。
“父亲,若儿也想跑。”若姐儿的心中,父亲早已是自己心中依赖的人。
法一见纸鸳已经飞的稳当,空中也有一些微风不断,便将小女孩放下,往一旁的亭子走去,在那饮茶的女子身旁坐下。
她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端起饮尽,双手举着茶杯凑到那女子面前,“殿下,牢酒口干舌燥,可否赐茶一杯?”
芃姬双眼带着浅笑,柔柔的看了她一眼,便给她倒了一杯,“驸马果真是什么都会,就连这纸鸳,都比旁人放得要高些。”
“牢酒在殿下面前,自是要好好表现一番,不然殿下要是见着更厉害的人,移情别恋,那牢酒可上哪儿哭去。”法一饮着茶,装着苦恼的模样说道。
又是这么不正经的,芃姬嗔了她一眼,幸好林姨与竹香都去陪着若姐儿跑了,不然叫人听见了可像什么话。
她拿出帕子递给法一,“看你那满头的汗。”
法一下意识想拖动椅子,她手一摸,摸了空这才想起这是石凳,便往前挪了挪,把脑袋往芃姬那边伸着,“牢酒刚才抱着若姐儿双手酸乏,还得劳烦殿下了。”
她说假话丝毫不需要考虑的样子,还一副真诚的模样,让芃姬听了忍不住发笑。虽是笑着,到底也是捏着帕子替她轻轻拭汗。
“也不知是谁大言不惭,竟敢说抱着本宫都能饶公主府三圈,如今却是只抱了若姐儿一小会,便抬不起手了。”她瞟了法一一眼,“看来也是本宫性子纯善,轻易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