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将手中拂尘一甩,口中念念有词,拂尘银丝飞涨,缠上房梁。
谢玄与呼延图本是仇敌,却也几经生死,此时对视一眼,谢玄先道:“咱们俩的帐,等出去了再算。”
不管紫微真人想做什么,跟呼延图的恩怨,先都暂且放下,二人若不能一心对敌,只怕出不了奉行殿。
呼延图早就将生死这事置之度外,单刀一掂,目视前方:“正有此意。”
紫微真人听见他们二人说这般话,只微微一笑,手腕轻动,袍袖被风吹得鼓动起来,衣衫猎猎作响。
那只苍老的手,握着拂尘柄,只轻轻向下一拉,“喀拉”一声,奉先殿的大梁竟然断了。
大梁一断,四边柱子都向中间倾倒,呼延图轻叫一声:“不好,他这是想要活埋咱们。”
顶上琉璃瓦片一块块砸落在砖地上,刹时间似地动山摇,奉先殿内供奉的牌位纷纷倒在地上。
谢玄一手掐诀,以风为罩,牢牢罩住自己与呼延图,将头顶砸落的瓦片挡在风罩外。
屋顶琉璃砸在风罩上,碎成一块一块,罩中两人分毫无伤。
呼延图心中暗惊,难道这便是飞星术的厉害。
紫微真人手握拂尘似握只大笔,挥洒自如,手腕一转,房梁一折而断,两边檐角倒塌,谢玄趁势跃出,带着呼延图站到偏殿殿顶。
紫微真人过得片刻方才跃出来,一东一西,两边对峙。
奉先殿前殿后,密密麻麻满是弓箭手,一见谢玄便架起弓箭,百道寒光齐齐对准了谢玄和呼延图。
池一阳立在人群之首,高喊一声:“师父!”
紫微真人目光一扫,见池一阳冲他缓缓点头,就知一切都在掌握,经此一事,朝中不存异己。
原来圣人也是一样的打算,想凭七星宴,一石三鸟。
杀了有反叛之心的藩王,收回封地;捉住谢玄,关押起来取血炼丹;
最后一招,他是想除掉紫微宫,把他他身边的明钉暗钉一并拔除,从此安枕无忧。
只这一切都被紫微真人算到。
“乾龙困水,死无生。”卦象是从来不会错的。
紫微真人袍袖一张,袖中仙鹤飞出,由小变大,驮着他飞下殿顶,落在人前,他沉声说道:“圣人还在殿中。”
百架弓箭齐放,谢玄加厚风罩,勉强挡住了一波。
可弓箭破风而来,支支力有千钧,风罩被破了个小口,不及愈合,飞箭连绵而来,两人虽在风罩中腾挪,也还是受了伤。
呼延图伤了腿,谢玄伤了胳膊。
四周无遮无挡,成百上千只飞箭黑压压射来,风罩一碎,谢玄一把扶住呼延图,呼延图召出五鬼。
以鬼身挡在他们面前,可箭尖之上竟沾了朱砂,天色一亮朱砂威力大显,那五只鬼化作青烟,一道道消散。
谢玄额上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他伏低了身子,对呼延图道:“你先挡一挡,我给咱们找个遮挡的东西来。”
呼延图挡住十几只羽箭,就见谢玄从倒塌的奉先殿中掏了个人出来。
他把那人往身前一挡,箭雨倏地停了下来。
这人明黄衣裳,披头散发,早已死得多时,可偏偏一个死人,就拦下了所有的箭。
池一阳大惊:“师父,这是……这是圣人的……”“尸首”两个字,咽在口中不敢说出来。
谢玄与呼延图早就已经力竭,到此时才能歇上一歇,底下弓箭手凝箭不发,谁也不敢下令放箭。
呼延图喘着气,从腿上把箭拔下来,呲一声咧开此,从皇帝的尸体上撕了一块绸子裹住伤口:“咱们怎么办?”
日头缓缓上升,宫阙城楼一片火色,两人拎着尸体,叉腿坐在屋顶上,四面八方全是穿着甲衣的弓箭手。
殿顶上谢玄呼延图无处可逃,殿下弓箭手谁也不敢先射出羽箭,两边僵持不下。
谢玄盘腿坐下,他已经有大半天水米未尽了,此时望着天光,忽生感慨:“要是有酒就好了。”
他并不好酒,可坐在这里,被千百只箭对准,倒想辣酒入喉,方才爽快。
呼延图听见这句,哈哈一笑:“你这人,倒有意思,等着。”
说完翻下墙头,羽箭“嗖嗖”破空,都被谢玄挡住,呼延图绕进奉先殿中,没一会儿拿了些东西出来。
在屋顶上一摆:“吃罢,你家祖宗的供的酒。”
几只坛子都打翻了,只余下这一坛,还有些点心烧肉,他也一并取了出来,吹吹上面的落灰,撕了条鸡腿。
他坦坦荡荡递过来,谢玄也大大方方接过去。
呼延图先饮一口,再递给谢玄,谢玄也喝了一口,底下那些人还没商量出要拿他们怎么办。
池一阳见二人都喝酒吃肉了,咬牙对紫微真人道:“师父,要不要……”
“不可。”
皇帝虽死,也该有个体面风光的葬礼,太孙登基,下诏第一件事就是这个,总不能摆只死刺猬在棺椁中。
呼延图自灭族之后,苟活于世,一生中都没有与人对坐饮酒,何况是在这生死关头。
他一直做的都是些见不了光的勾当,此时万道金光照在身上,眼前这人命运也不比自己好上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