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池珺曾说,如果需要找代理人处理钟文栋身后财产,可以给钟奕介绍。
但钟奕觉得,哪怕真有代理人来,心态也就是自己这样。
在各大银行的开户都已检查过,另有医保账户,余额尽数被取出,被钟奕单独放在一张卡上。准备等卖房款到账,就将所有钱以钟文栋的名义捐赠。
等一切结束,最后的步骤,是去注销钟文栋的身份。
这之后,他的父亲,就将迎来真正的、社会意义上的死亡。
无朋无友,无亲无故。
天色黯淡下来。一天步入尾声,倦鸟归巢。
池珺打电话给钟奕,问他是否忙完今天的事,在不在酒店。
回海城后,池珺便从池特助,变作众人口中的小池总。和几年后真正掌权时不同,现在,小池总这个称呼只有一个意思:他是池北杨的儿子。
无权无势,但有交好的价值。
每日都有社交,都要与人虚与委蛇,池珺虽然习惯,但难免心累。其实去年也是这样过来,但当时没有钟奕,池珺便能一个人撑。现在有了钟奕,他倒不至于诉苦,可与钟奕一起,就是难得放松。
钟奕先前也没想到。
回来前,他参照去年情形,觉得自己与池珺可能难找时间见面。
事实本该如此,海城太大,为了办手续方便,钟奕把酒店订在赤浦区。如此一来,与池珺的距离就很远。
可下飞机后,池珺忽然说: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酒店?
钟奕一怔。
池珺解释:我爸妈都有房子,我回去,也是一个人住。而且这两天约了很多人,总归要出去。晚上住哪里,都不太影响。
他停了停,没细说原因,只谈结论:其实,我也不太想住那里。
从前是没什么选择。眼下,心思一动,就拉不回来。
比起一个人早起、一个人入眠,他更愿意和钟奕一起。
至于路上可能会多费的那点时间,可以忽略不记。
钟奕明白了,好。等去了酒店,我重新开个房。把订好的单人间换成大床。
池珺又道:不过除夕之后,我得住我爷爷那边。
他犹豫一下。
去年此时,两人是一起跨年。
今年关系变化,要是在除夕夜,把钟奕一个人留在酒店,当然不合适。
可想到自家年夜饭餐桌上的刀光剑影,池珺便觉得头痛。这种气氛,他稍微动点让钟奕一起加入的念头,就能想到接下来的发展。
明明桌上只有六个人,其中又有年事已高的爷爷、年纪尚小的表妹。可光是剩下四人,就足够让席间暗流涌动。
今年年末,他与池南桑关系缓和,后者不至于像去年那样时不时刺他。
但随着长白山脚下的度假区开始动工,池北杨与池南桑势如水火,谁知道那两人餐桌上会怎样落对方面子。
再有,他那对向来把对方当空气的父母
池珺问钟奕:我可以提前一点出来,但也要九点多。老爷子年纪大了,要早点休息,你有什么打算吗?
钟奕:去年那样就很好。他当时在外滩看烟花,心里便有一个念头:如果池珺在。
池珺笑了下,将烦心的家事放在一边,好。
时间拉回现在。钟奕接到池珺的电话,回答:还在路上。
池珺:我今天和人聊天,对方听说你在寻找场地、准备将厂房迁回海城的事,说他名下有一块空了很久的地方。在南边郊区不,没到示范基地那里。开出的租金不算高,你要和他谈谈吗?
钟奕自然惊讶。
他知道池珺会帮自己。但没想到,池珺会这么用心地帮自己。
回海城不到一周,就能说出这个消息。
钟奕很明白,池珺是那种在工作上有点完美主义、总想把事情做到最好的人。他说租金不算高,就会是低于市场价两成以上。说是郊区,但也不会过于偏僻。
多半是对比几家之后,选择出的最优者。
钟奕温言道谢,想起在京市,两人一起给老师们列礼单,更觉触动。
电话那头,池珺轻轻笑了声:谢什么?太客气了吧。等晚上回去,我把他名片给你。对了,我才知道,酒店旁边有家很好吃的法国菜,猴子推荐的,要去吃吗?
他对岭南菜有情结,但也喜欢尝各处美食。
钟奕自然点头,笑道:好啊,那我直接过去。
池珺道:我先打电话问一下,看晚上有没有空座。
他们运气不错。有原本预订的客人突然有事,店里空了一桌。又恰好是两人位,位置僻静,与周围隔开。一侧是落地窗,能看街景。
上餐前,两人聊天,说到白天做过什么。
听钟奕讲到当年钟家夫妇新婚、购置房产的往事,还有那些年的风言风语时,池珺抿了口酒,浓郁甘醇的葡萄香溢满口腔。
他叹口气:我第一次知道。之前钟奕只说过父亲家暴、母亲离家,并未谈及缘由。
叹完之后,又觉得不解。
池珺:照你这样说,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感情应该不错。二十年前,DNA鉴定也不难找吧,其实可以去鉴定一下啊。一顿,反思:我这么想,是不是有点何不食肉糜?
钟奕摇头:你说得对,但我没办法回答。朱雪为何不选择鉴定,而是宁愿离家,消失在自己熟悉的、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城市里。
片刻后,他忽而福至心灵:我可能一叶障目了。
他知道钟、唐两家抱错了孩子,知道自己与钟文栋毫无血缘关系。
有抱错这一事实在前,钟奕很难去想,钟家夫妇之间,是否还有什么自己不曾知道的矛盾,让钟文栋看着儿子,就认定这是野种。
毕竟他与钟文栋不像是事实,不是对方亲生的也是事实。
池珺眨了眨眼,没明白钟奕是什么意思。
但这种过去许久的陈年旧事,钟奕又没有主动说的意思,池珺想了想,也不打算主动问。
gu903();这会儿,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钟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