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温和斯文的人,脸上是唐怀瑾再熟悉不过的神情。这会让微微笑着,对唐怀瑾伸出手,说:你好,我姓池。
唐怀瑾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警惕。
对方有点无奈的模样,说:你不知道我?算了,看在你是刚刚从国外回来的份儿上。这样小声念叨了一句,重新自我介绍:我姓池。盛源的老板,池北杨,他是我的父亲。
唐怀瑾终于将眼前的青年,与自己听说过的名字对上号。
他仍不放松,神色却缓和下来。先前的警惕,也很应当:任谁看到,一个不熟悉的面孔平白在自己面前坐下,身前还是一堆残羹冷炙怕是都会觉得奇怪,心想,这人会不会是一个热衷于捡食的怪人。
啊。唐怀瑾轻轻道,我知道你。池铭,对不对?
池铭笑了下,我也知道你。刚才我在那边吃饭,见到你和小钟。等我吃完,想来打招呼,就只剩下你一个。
唐怀瑾微微眯起眼睛。
心想:那我刚刚的动作,他看去了多少?
很难说。
但见池铭这幅模样,就知道,自己多防备些,总没问题。
池铭:但我还是来了。
他看着唐怀瑾。
客观地说,池铭的容貌也颇为俊秀。他与池珺有同一个父亲,而池珺容貌俊美、出类拔萃,作为同父异母的哥哥,池铭亦遗传了池北杨在脸上显现出的好基因。再者说,他的母亲,是跟随池北杨时间最久的情妇。如果没有外貌上的优势,池北杨怎会将她放在身侧多年。
相比之下,唐怀瑾就显得普通一些。往上一辈,唐佳夫妇面容端正,谢玲的眼睛很好看。唐怀瑜遗传到了,唐怀瑾却没有。
也不可能有。
如今相对,一人坐、一人站,容貌的差距显露出来,又在两人相似的气质里,被旁人忽略。
池铭客客气气,说:我曾听姑姑说过,令妹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孩儿。
唐怀瑾微微眯起眼睛。
他打量着池铭。到这一刻,才正式把对方看进眼里。
池铭坦然回望,轻声说:有时候,父母太过于固执,真的让人苦恼。我妈就是一根筋,要和我爸在一起。我爸他的固执之处,唐少大约体会不到。是终年如一日的喜爱娇嫩新鲜的美人,而父母关系和睦的唐怀瑾显然不会有类似烦恼。之前我弟弟回海城这边,我给我爸建议,让他派小珺就是我弟弟去姑姑那边帮忙。好让我们坐山观虎斗。可我爸不答应,觉得这样一来,会壮大姑姑的声势。所以考虑来、考虑去,把小珺放在影视。现在是什么结果,唐少或许有所耳闻?
唐怀瑾声音一冷:你知道多少我家里的事?
池铭看似说了许多,但真正能被唐怀瑾听入耳中的,只有第一句。
父母太过固执。
当然,不是父母的固执,他哪里来的理由,这样顺理成章地与钟奕共进午餐,然后拿到对方无意中掉下的头发。
这时候,放在裤袋里的物证袋仿若发烫。
池铭看着他,笑了下:你紧张什么?我不是说了,是姑姑与我讲
唐怀瑾眼神一暗。
自己家的事,池南桑又知道多少?
不。他否认: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前些年,为了与池南桑拉关系,谢玲兴许和她讲了很多。依谢玲的脾气,话里话外,请池南桑帮忙撮合两家的孩子,也很有可能。她总是看不清,在旁人眼里,行舟培训能代表几斤几两。原因无他,这个机构,给唐家的改变太大了即便如此,与产业分布各行各业的盛源相比,行舟教育都属于不够看得那个。
池铭:她说,伯母与她讲了很多,总有些头痛。所以呢,我这边,也想听听唐先生的看法。
唐怀瑾看着他。
池铭:唐先生不如先请坐?唐怀瑾这会儿坐下来,就是坐在钟奕先前的座位上。面前仍是餐盘,与残留的一点牛肉酱汁。
唐怀瑾谨慎地坐下。
池铭缓缓开口。
第111章挑拨
人人都爱听八卦,何况是豪门秘辛。
哪怕唐怀瑾在国外待了五年有余,此刻面对池铭,他依然从记忆里翻出许多关于这人的消息。
有服务生上前,撤去两人身前的残羹。唐怀瑾垂眼,看着被换上的干净桌布,耳边是池铭温文的讲话声。谢玲总觉得,他有一天要回海城,于是每年圣诞假期,唐怀瑾回国,都要佯作不经意地与他讲海城诸家事宜。她一心看好小池总,便自然而然把池铭看做敌人。可谢玲觉得女儿优秀无双,唐怀瑾却不然。他认同妹妹娇俏可人,但要站在客观立场上说一句,唐怀瑾会觉得,唐怀瑜在国外读书时自由恋爱,亦或回国后在高校找同事当丈夫无论哪一种,只要是她自己的选择、出于兴趣相投,而非家世如何的恋爱,都总比谢玲的看好要好许多。
可这些话,若在高考前,唐怀瑾尚能坦然说出口。此刻,他想起,却要自问一句:我这样想,是不是因为不希望怀瑜与我有任何冲突
换了身份、立场,于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他选择闭口不言,只在谢玲提起时捧场地笑一笑,再跟着打趣两句,看着唐怀瑜羞赧的模样。然后觉得:如果她真是我妹妹该有多好。
时间拉回现在。
无论如何,谢玲那些在唐怀瑾耳边的念叨,仍然有很多用处。他想起池铭,自然而然想到对方的身份。私生子,又是被父亲看重、一手扶持,俨然当做继承人看待的私生子。
时间愈久,冷眼看待盛源父子相争的人,无论多么迟钝,都能看出:池北杨是想让池铭与池珺想斗。
在这同时,又仿佛不愿放下手中权柄。于是到最后,池铭只能落得一个与所有同事关系甚好、脾气温和,不比池珺那样□□的美名。
却又有人觉得,至少在一言堂这点上,池北杨与池珺不愧是亲生父子。倒是池铭,在两人的战场上,仅仅作为一个马前卒。
而池铭甘心吗?
他在池北杨面前,从来都扮演者顺从的好儿子。论父子关系,与池珺相比,池铭与池北杨相处更久。他年幼时见过池北杨因商场不顺,于是大发脾气、撕去温和面孔的模样。时候,池铭恍惚良久,他妈妈倒是不以为意,对儿子讲:你爸没办法在那个家发泄,当然只能来咱们这边。
池铭低声说:妈,刚才爸那样,我好害怕。
他妈妈笑了笑。她气质温软,是许多男人心中最理想的颜如玉。甘愿当池总在外飘飘的彩旗,为他精心打理出一个避风港。这回儿,却对儿子讲:你要顺着你爸。
池铭不明白:我当然会顺着他!他是我爸爸啊。虽然这样的想法,已经与许多同龄人不同。可这个时候,池铭尚且无知无觉。
他妈妈则摸了摸池铭的头,说:他是你爸爸,也是每个月给咱们生活费、维持咱们生活的人。都是成年人了,真爱那一套,嘴上说说就行。真当真,就是她傻。于她而言,成为池北杨的彩旗,更像是一份长久的、需要付出些轻松劳动,就能收获极丰的工作。只是又为难,小孩子嘴巴不把门,这些话,要教池铭,却不能教的太直白。
数年熏陶、数年循循善诱,到了大学时期,池铭总算不负母亲的期望,摆正心态。
然后池珺又给他上了让他刻骨铭心的一课。
他彻底明白:自己尚浑浑噩噩,可池家真正的少爷,已经将他当做对手、并为此出手了。
至于唐怀瑾。在池铭与他讲话时,他在心里迅速拨拉出一个关键字:
比池珺大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