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玲在儿女面前,向来绷不住脸。起先还要故作严肃,到后面,就变成温柔慈爱的母亲,听女儿叽叽喳喳讲话。
在家里,唐怀瑜会比在外开朗一些。见到哥哥,也要笑一笑,甜甜叫一声哥。
唐怀瑾扪心自问:我想失去这个妹妹吗?
但在坐进车里、启动车子时,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
然后带着点冷漠,想:可她原本就不是我妹妹。
钟奕刚重生时,就考虑过,自己日后应如何面对唐家人。
那时候,他仅仅觉得,法治社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钟奕也有想,自己的灵魂、意识回到现在,那往后十年时光究竟是被磨平、回到原点,还是仍然向前。自己不过是站在一个河流分叉口,走进一条与过往不同的支流。
只是想这些事,未免毫无意义。他仍旧思索唐家,偶尔带起一个念头:如果上一世,时间仍然前进,池珺知道我出了车祸他会很忙、压力很大,但哪怕是这时候,他也一定不会放弃追查真相。唐怀瑾在电话里说,那条路上的监控有问题,以此催司机动手。这或许是实话,但查案一事,监控原本就不是唯一的手段。最初的时候,警察或许会被伪造的现场蒙蔽。唐怀瑾可以安心在唐家,做唐德与谢玲的儿子。但日后,但凡东窗事发,他就要锒铛入狱。
在那个他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的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但还是先看当下。重活一次,钟奕从来不打算在唐怀瑾一无所知时,对他做什么。起先,只是觉得自己要报仇,却不能脏了手。如果主动动手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
真那么做了,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又有前车之鉴,钟奕相信,自己只要适时将真相递给唐怀瑾。再煽些风、点些火,唐怀瑾就会按捺不住。
自己要做的,是小心防范,不要像上一世那样,轻易着道。
然后在唐怀瑾动手时,稳准狠地抓住证据,送他进监狱。
进去之后,什么时候出来,就不是唐怀瑾说了算了。
找个能言善辩的律师,死刑有难度,但判个无期,并不算难。依照国内刑法,杀人未遂与故意杀人罪的刑事责任相等。
于是在与唐怀瑾见面、留下几根头发后,钟奕与池珺旧事重提,说自己联系了安保公司,以后身边会有保镖,然后问池珺是否需要。
至少五年后的池珺会需要。现在嘛,池珺看着钟奕,眼珠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
钟奕:
他好笑,说:我认真的。
池珺就有点遗憾,正色起来,说:行啊。只是一般而言,保镖只该在一些公众场合出现。如果到了私下里,还有人跟着。哪怕是以保卫安全的名义,池珺也有点受不了。
但感情上受不了是一回事。理智上,他很清楚,钟奕会提出此事,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再者说。
池珺心道:我又不是没被保镖跟过。
他想到什么。那段黑暗的、仿佛眼前世界都失去色彩,一切变得灰蒙蒙、雾蒙蒙的时光。回头再看,或许每天都是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可在他看来,永远是烟雨,不见阳光。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像是枷锁,将他禁锢。无法逃离、无法逃脱。
他像是被关进笼中。
想要去笼外,想要自由。
偏偏枷锁不仅在他身后,也在他心上。保镖可以不在,但要他相信自己是安全的,实在很难。
池珺深呼吸,抛掉往事,问:你是受到什么威胁了吗?总不会无缘无故、突发奇想。
钟奕一顿。
要说威胁,唐怀瑾尚且什么都没做。
事实上,钟奕并不清楚,在前世,唐怀瑾有没有这段中途回国的时光。他知道的,仅仅是几年后,唐德带着刚从国外回来的孩子,慢慢认人、放手。
只是自己重生之后的所作所为,将原本发生过的一切搅乱。
钟奕暗暗提醒自己:到这一步,类似于此的细节,往往已经和前世偏差甚大。
自己要跳出前世,重新应对。
至于另一个可能:如果唐怀瑾始终没有动手。
钟奕想:他会改邪归正吗?
会因为这一世,钟奕早早做出的、并不完全依托于盛源,依托于池珺的成就而放弃吗?
很难说。
但如果真是这样,钟奕不得不承认:如果唐怀瑾不主动,那我还真的很难做什么。
他看着池珺,这样的想法更加清晰。到如今,这一世的池珺,与上一世那个小池总的差异愈发明显起来。他性格要开朗许多,少了上一世的沉闷、压抑。芭蕉的成功来的太急太快,于是这一世池珺收购盛源散股的进度、难度都与从前不同。通往掌舵者的道路,他走的更轻松。
钟奕乐见于此。
他想给池珺更好的环境。池珺不需要他来遮风挡雨,小池总原本就是一方强者、会与钟奕并肩前行。但钟奕依然想要爱护他、宠爱他。这大约是男人的天性。
就连池珺,偶尔在钟奕提出什么要求的时候,也会无奈地叹口气,然后应许,说:谁让我宠你。
这样的不同,让钟奕更加清晰的明白:因为过往经历的差别,很大程度上,这一世,自己身边的人,已经与前世的性情不同。
他不能总拿前世之事套在如今。
第114章一点交流
池珺留意着钟奕的神色,看他沉吟,心里明白,钟奕大约在想要如何回答。
但既然要想,就说明,钟奕认为这件事不太好开口告诉他。
池珺微微拧眉,更进一步,问:报警了吗?
他有点忧心,觉得钟奕若是别的原因而不方便说也还罢了。如果是担心牵连自己这就毫无必要。无论公事私事,他都与钟奕牢牢绑在一起。
池珺的意思,显然完完整整地传递给钟奕。
钟奕神色微敛,回答:暂时不需要。
池珺看他。
钟奕觉得,小池总的神情,大约是很想给自己上一堂法制课。
他便补充:保镖是防患于未然。
池珺想了想,再进一步:这种问题,咱们不要打哑谜。钟奕,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是有什么人威胁你了,还是你觉得有威胁?
钟奕无可奈何。他其实挺喜欢池珺的直白,但这种时候,这样的直白,就让他不太好招架。
他还要再想,池珺已经上前一步,与钟奕对视。他看着钟奕的眼睛。钟奕不期然想起,池珺其实非常擅长于观察旁人的微表情。这种技能究竟是如何习得,已经无从追溯。最大的可能,不过是在家里不知不觉练出。可当初,池珺正是从自己眉眼的一点触动,察觉到自己的感情。这种时候,也当然能看出,自己话中是否隐瞒、隐瞒多少。
钟奕决定适度坦白:目前为止,只是觉得。
池珺挑了挑眉。
钟奕:和我觉得芭蕉会成功、那几个引进版权的综艺会大火,带动潮流一样,觉得。
在两人之间,这是很清楚的暗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