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讲话,视线却始终没有去看谢玲一眼。对于母亲,她伤心,夹杂着失望,又有一种难言的解脱:谢玲的态度太明显了。在她心里,不管是什么女儿、丈夫,警方的证言、调查结果这些都没有她一手养大的儿子重要。唐怀瑜心情恍惚,觉得自己如果早些明白这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倒是她有些冤枉谢玲。在谢玲心里,至少感情上,她是竭力希望一碗水端平的。
只是眼下情境,让她做出了极端的选择。
后悔,想道歉。可如果说了,女儿不原谅,自己对儿子的信任又被唐怀瑾亲自打脸。对于谢玲来说,这未免太难捱。
唐怀瑜却没有功夫想这么多。
她大脑嗡嗡的,用一种很陌生、带着点惧怕的视线,慢慢环顾四周。
这是她住了许久,曾经觉得安全的避难之处。
她喃喃自语:我说啊,他为什么会那么干脆地走,难道不想知道咱们家里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不知道结果,他怎么能安心回来呢。
唐怀瑜深呼吸。
她没有明说什么,但唐德已经明白。他一凛,往前一步,在客厅细看。没有电视,其实家具很少。如果说能藏东西的地方
他蹲下来,去看家具下方。
然后从茶几下,拿出一部手机。
上面显示,通话刚刚挂断。
第158章离婚吗
一家人对着那部发烫、电量只剩8%的手机面面相觑。唐德在国内经商多年,什么架势没见过,就连竞争对手装在会议室里的窃听器,都曾搜出过。但眼下直观面对这一幕,还是有点发懵。
懵完之后,就是发狠,冷声对谢玲道:你养的好儿子。
唐怀瑜心中一紧:悲伤有很多个阶段这会儿,似乎是父母要相互推卸责任
她甚至有点痛恨,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这个。
而谢玲果然抬头看唐德,一样冷笑,说:姓唐的,儿子光是我一个人的?我养大他,那你呢,你连养都没养!
你唐德血压又开始不稳。
唐怀瑜深呼吸,插话:爸、妈,她仍然对谢玲心凉、意冷,但眼下还有其他事要解决。
唐怀瑜微微苦笑,想:我们一家子,真是自私到一块儿去了。爸妈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错,可我呢,我只想赶快确认,唐怀瑾暂时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至于其他的那二十年相处的时光,她至今收在海城,自己房间里的那枚玫瑰胸章,还有唐怀瑾当时写的一幅卡片,是:恭喜B612星球上的小公主演出成功。
唐怀瑜难过地想:我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觉得,那个自己记忆里的哥哥,和眼下的唐怀瑾,不再是一个人吧。
她说:不要吵架了。吵架不能解决问题。
谢玲一口气憋了回去。对丈夫,她有很多话可以攻击。但对女儿,她就有点心虚。女儿重新愿意叫她,她反倒安心一点,说:对,我们我们还要怎么解决问题?
她有点失魂落魄。
唐怀瑜十指相扣,放在身前,沉思:看这架势,他不会回来爸,你确定把他的卡都停了吗?
她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姿态,撑起了眼下的局面。唐德欣慰,说:停了。一顿,但这几年,给那个白眼狼的零花,就有上千万。我刚刚停他的副卡,可他之前那些钱,多半已经移走。
唐怀瑜喃喃自语:也就是说,他其实也没必要再回来
她喃喃自语。
有点安心,如释重负。
一周以后,唐德与谢玲一起回国。
谢玲原本想留在伦敦,继续照顾女儿,可唐怀瑜难得强硬了一次,说:妈,您在这里,我反倒觉得难过。
谢玲心痛如刀绞,想反驳、想说自己明明是出于善意,可对上女儿的眼睛,她就明白,怀瑜大约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忘记,不,是原谅那天的事。
现在回想,谢玲自己都觉得自己得了失心疯,怎么可以那样对待怀瑜。
怀瑜明明还在生病。
这样下去,她的心病,或许会更严重吧。
谢玲一面忧心女儿,一面又与丈夫冷战。没有唐怀瑜在中间缓和气氛,唐德便不再主动与谢玲讲话。回去的飞机,两人终于买到头等舱,但一路无言。谢玲几次想开口,可心里又怨:我说错了吗?你一直说要工作,一直忙忙忙,那我呢!我辛辛苦苦操持家务,从里到外,从孩子要学什么礼仪到他们要学什么技能,马术班冰球班轮着来一遍到头来,就被你扣一个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的帽子?
这样的冷战,在唐德回海城以后,接连睡了三天公司休息室时,达到顶峰。
谢玲要崩溃了,直接去行舟质问唐德。她仍然是要面子的,出门前化了妆,是精致的富家太太模样。可进了行舟,到总裁办公室,却见到丈夫年轻靓丽的秘书。她从前不是没有见过对方,可这一刻,见对方与唐德汇报工作,谢玲的心态倏忽崩盘。
她觉得自己是体面人,于是要先把秘书赶出去,然后再关上门、解决家事。可唐德只觉得她无理取闹。
为了先前一周的事,自己压了多少工作?有多少事要赶着处理?
王秘她有老公,有孩子,平时工作规规矩矩不僭越,业务能力优秀,上一周更是说干了喉咙帮他一一道歉、挽回合约,好让老板能安心在英国处理家事。说到家事,还不是谢玲整出来的?可眼下,她却这样
这样不要脸面!
唐德冷声道:你先出去。却是对谢玲。
谢玲难以置信,指着唐德的秘书,语气古怪:你让我出去?好让你和你这小蹄子在一块儿?
王秘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是来上班的,踏踏实实干活儿,踏踏实实拿薪水,不是为了听总裁夫人这样羞辱。
唐德皱眉,先一步喝道:谢玲,你闭嘴!
谢玲登时觉得天旋地转。
这一刻,她像是忘记自己花了二十多年时间,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体面。又回到了从前,两个孩子还没出生,她和唐德艰难拉起营生。她从乡下出来,原本就学会很多污言秽语,可是时间太久,谢玲自己都觉得自己忘记了。奈何唐德这一句话,点燃了她。
她朝唐德、朝王秘开炮,唐德起先愤怒难耐,到后面,却只剩下了冷漠。
他想:我为什么会觉得她是一个好妻子?
他想:她先前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那白眼狼,甚至为了那白眼狼打我们的女儿怀瑜那么听话、懂事,从来不和家里抱怨。这么可心的女儿,被折磨成那个样子,她眼里却依然只有那个白眼狼。
他想:对,还有钟奕。这次事情收尾,还是钟奕帮忙联系安保公司,好让怀瑜能安心在国外把书念完。没办法,怀瑜不想让谢玲陪着那天的情况,谁不心寒呢?我又要处理行舟的事,又是个男人,不好与女儿久住,也没法在生活上照料他。连钟奕这个没打过什么交道、根本没有感情基础的哥哥,都能一心一意为怀瑜着想。可她呢?
仔细想来,从知道抱错这件事至今,谢玲都只知道自怨自艾,再要不然就是心疼那个畜生,竟然连一句对钟奕的表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