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她怀中抱着古琴上前,坐好之后,焚香净手,素指轻动拨弄了两下试音,音色清脆,铮铮扣心,一听便是把好琴。
她弹的曲目□□晓吟,曲调简单,中规中矩,一点也不出挑。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她手中古琴,似乎与寻常七弦琴略有不同。
一位贵女面色迟疑,突然道:“这琴好似焦尾。”
“梧桐木香、尾焦、音色脆美,不错,正是焦尾琴!”有懂琴者立刻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一时间,寿宴之上处处交头接耳,焦尾琴难遇,世间流传的琴只不过一只手便能数的过来,却也不知被那位文人雅士珍藏了去,如今现世,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宋乐仪拨弄了两下杯中的茶水,看着眼前素手弹琴的女子,淡淡的笑了下,细说起来,这张明姒不仅和她有同窗之谊,还有姻亲关系。
张明姒的嫡亲兄长是张远林,而张远林是她二姐的夫婿,于礼法,她要唤张明姒一声姐姐的。
而且张明姒与平日所见的女子都不太一样,虽然模样漂亮,却生性沉默寡言,也不太会说漂亮话。
因而她被不少人戏称为“木美人”,但在宋乐仪的印象里,张明姒却远没有那么木,至少在提起琴的时候,她的眼底会染上亮光,瞬间变得灵动起来。
张明姒太低调了——宋乐仪如是想。
她不仅爱琴善琴,而且善于编曲,几年之后,她的所编的曲谱将千金难求。
“装模作样。”有一同在明心堂学习的贵女小声说了一句,这张明姒整日里一副清高的模样,衬得世人皆俗独她清贵似的。
那位贵女的声音虽然很轻,奈何旁边的上官江月耳朵灵光,全数听了进去,她神色一动,嘴角带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史书曾言,昭贤皇后的爱琴便是这焦尾琴,当年□□皇帝于山涧中闻得琴音,循声而至,遂得佳人。”上官江月自顾自的说,旁边的贵女闻言,若有所思。
有人冷笑道:“上官姑娘慎言,张姑娘如何能与昭贤皇后相比?”
她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宋乐仪听的十分清晰,似笑非笑的看上官江月一眼,十分好奇这位到底想做什么。
若她没记错,上官家和张家好似世代有交情吧?容色明艳的小姑娘放下了手中点心,笑意吟吟地插了句嘴:“明姒姐姐虽不敢与昭贤皇后比,却也配的上这焦尾琴,不似某些人,东施效颦一舞也敢与前朝大家一较高下。”
上官江月脸色一白,这不就是在说她方才一舞吗?清秀的女子咬着唇,语调温软,颇为不甘心的问:“郡主可是在质疑太公主的眼光?”
“自然不是。”宋乐仪抿唇一笑,拨弄着盏中茶水,“我只是在质疑跳舞者的水平。”
比不得宋乐仪伶牙俐齿,又不敢招惹,上官江月只能又红了眼眶,闷闷的委屈了一会儿,桌案的遮挡下,她的双手紧握,袖口都捏出了几分褶皱。
不过很快还没半柱香的功夫,上官江月又恢复了浅浅笑意,她望着面前神情专注弹琴的女子,樱唇轻启柔声道:“我曾听明姒妹妹说明心堂虽然趣事儿很多,但课业辛苦,每日里练琴的时间都要少上几分,却不想仍然弹的如此好,当真令人佩服。”
有同在明心堂上课的贵女闻言,人掀起眼皮看向上官江月,轻声疑惑:“明心堂的趣事儿?”
上官江月轻轻点头,又欲盖弥彰的笑道:“不过也没什么,不过是诸如陈夫子严苛,手里的戒尺又粗又厚吓人的紧,而诸位公子姑娘刻苦之类的话。”
闻言,问话之人颇为无趣的转了转眼,这确实像张明姒那个榆木脑袋说的话,不过见方才上官江月的神色,怕是不只这些吧?
想着上官江月与张明姒自小有交情,从她嘴里吐出的话,十之**是真的。她眼底闪过嘲讽,没想到清高若张明姒,也有背后嚼人舌根的癖好。
听了这些对话的夫人们,望着正在弹琴的清雅女子,心中逐渐有了思量。
宋乐仪此时正接过冬桃递上的一把新的团扇,一边随意的摇着,一边朝上官江月道道:“哦?那上官姑娘可曾听闻明姒姐姐说过本郡主什么?”
听到宋乐仪说话,上官江月顿时心中一紧,等抬眼看到小姑娘脸上软和的笑意时,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眼底飞快的闪过思量,语气颤惧而紧张:“明姒妹妹不过是说郡主您才华横溢、心底善良之类的话。”
“……”
这八个字,一个都不和宋乐仪沾边。
闻言,众人看向张姒的眼神儿又怪异了些,不过这次多是年轻的姑娘。
若是方才上官江月适可而止,那些见惯了高门深院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大夫人们或许还能信上几分,如今却早已看透了那些姑娘家的小计谋,顿时对上官江月不屑起来。
宋乐仪略微扫过诸位夫人的神色,垂下眼眸笑了笑,方才语气诚恳的对上官江月道:“明姒姐姐说的对,本郡主的确才华横溢心下善良。”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无语,当真是头一次见有人如此大言不惭的夸自己的,偏生面前这人又是夷安郡主,于是有几位十分有眼色的,便开始附和夸赞。
赵元敏此时正抿着一口清茶,闻言险些呛到,等平复了心绪,她眨了眨漂亮的浅琥珀色眼眸,若有所思。
只有上官江月一脸惊愣,这怎么和想象的不太一样?难不成夷安郡主是个傻的,听不出她是在说反话?
张明姒的曲儿刚弹到一半,忽然传来端阳冷淡的声音:“琴倒是好琴,只是可惜了。”她的目光落在那焦尾琴上,一瞬间便勾起了在蜀王宫的记忆。
闻声,琴音戛然而止。
张明姒不可置信的抬头,却从上首的华服女子眼底看到了明晃晃的厌恶,她压着琴弦的手指轻颤,面色稍白,眼底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
端阳的话说一半,教人不禁多想了,这不是摆明了在说张明姒配不上焦尾琴吗?琴乐洁净,琴德最优,皆是修身养性的玩儿意,说一个人配不上她的琴,不就是变相的说她品行不好吗?
对于女子而言,名声实在是太重要了,有人想要贤名,有人想要才名。而今日寿宴之后,燕京所有人皆会知晓——张明姒配不上焦尾琴。
没有人会去责怪端阳为何出此一言,更没有人会在意张明姒琴艺是否真的不堪一闻,她们只会对张明姒恶言相向。
宋乐仪沉默了一瞬,原来如此。
怪不得上辈子人人皆传户部尚书嫡女张明姒品行不雅,她苦心经营十数载的名声,竟只因端阳的一句话而付之一炬。
她记得后来张明姒连明心堂的课业都没再去过,而是把自己关在内院好几年,用了数载时光谱出传世之曲,方才洗去这今日一句话的污名。
即便这样,张明姒眼中的光芒都没有她初见时那般明亮,到底是十四岁的小姑娘,没经历过风霜,怕是一生都要受此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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