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仪差点脱口而出,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两人四目相对,静默许久。
他好像又长高了那么一点。
气氛正稍显沉重的时候,赵彻忽然扯着嘴角笑了笑,问了句:“我好看吗?”
他语调很认真,连着眼底的光色都变得灼人起来,宋乐仪呼吸一窒,躲避似的挪开了视线。
她本来想说一句“不好看”的,可这话实在违心,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没看清。”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五官也变得柔和,眼底的情绪很低落,没有往日那般耀人夺目。
然后赵彻看着她微微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有些闷声道:“表哥,我很难过。”
声音很轻,夹在夜风中一瞬就消逝了,但是赵彻却听的很清晰,他笑了笑,忽然半蹲下身体,伸出双手将人的脸蛋捧起:“我看看。”
看什么?看她如何难过么?
“赵彻!”宋乐仪娇恼着喊了这么一句,眼底倏地的泛上了泪花。
然而映入视线的不是一张调侃带笑的脸,而是一副沉静认真的模样,漆漆黑眸的情绪很复杂,教她一时看不明白。
“是挺难过的。”
赵彻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他微微叹了气,温热的手掌覆上,牵过她的手往另边走:“表妹,过来。”
“去干什么?”宋乐仪不明所以,扭捏着不想上前,奈何赵彻不松手,只能任凭他拉着往前走。
直到视线中出现石桌与石凳,以及摆在上面的食盒与垫子,宋乐仪忽然间有点明悟了赵彻的意思,这是想与她秉烛夜谈的架势?
太不像他往日的作风了——
他将食盒打开,取出一盘一盘点心放在宋乐仪面前,一共有九样,甜腻的气息在夜色中散开,皆是她喜欢吃的。
“……我不饿。”
赵彻却没说话,早在月前他便注意到了表妹似乎有意在避开武安侯府与武安侯宋岐,以前表妹还是挺喜欢武安侯的。
直到今日从太庙分开时,他见到她眼底犹豫不决的眼神,就知道她晚上肯定会回来。
见宋乐仪不动,赵彻伸手将一个青花小瓷碗勾到手边,舀了一勺糖蒸乳酪,递到宋乐仪唇边:“尝尝。”
上面缀着一颗松子,奶白色的一块。很好看。
她抬头,看向赵彻,他眼底的神色很真挚,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便张开了口。一勺抿进嘴里,细腻香甜,唇齿留香,酒酿随后淡淡漫延开来。
也很好吃。
宋乐仪的确饿了,在武安侯府里没用什么东西,这一口入肚,马上便勾起了她的食欲。这下不用赵彻再喂,她自己便接过他手中的小瓷碗,一勺一勺小口抿了起来。
没有点灯,小姑娘的五官虚虚笼在月色,很是好看。赵彻半支着下巴看她,一双黑眸幽幽,神色莫测。
用了一碗糖蒸乳酪,宋乐仪就觉得有些饱了,她抬眸,这才发现赵彻一直在看着她,许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将一叠香饼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也吃呀。”
难得赵彻没拒绝,他十分给面子的捏了一块,虽然只咬了一口。
一口甜腻的春饼吞咽入肚,赵彻却觉得有些苦,是挺苦的,他不喜欢看见表妹不开心的模样。
如此想着,心间又涌上一抹烦躁,他将那块未吃完的春饼随手丢回碟子。
月光莹莹下,眉眼俊俏的少年盯着手指端详了片刻。宋乐仪眨了眨眼,就在以为赵彻会舔上一舔的时候,毕竟她有时候会这样做的。
然而那边赵彻已经垂了手腕,搭在微凉的石桌上。
“表妹心情可好些了?”
一贯浸着笑意的语气,却去了调侃,很是真挚。宋乐仪微微沉默,她咬着唇,小声说了一句:“好一点儿。”
一点不行啊——
赵彻闪了闪眼眸,忽然站起了身,挪步到宋乐仪身旁,他蹲下身子仰头看她,又伸手将人的脸蛋捧了过来。
“表妹。”他轻喊了一声。
一对眼睛漆黑黑的,然而里面的情绪却很满,宋乐仪微微愣住,忽然想伸手上前摸上一摸。
可是又觉得不太好,毕竟她的脸皮没有赵彻那么厚。
小姑娘应了一声:“什么?”她觉得赵彻是有话想对她说话。
其实赵彻这个人很能说,像刚才那般沉默半天,显然已经不是正常的情绪了。
她多半与其相处的时候,赵彻能一张嘴不停歇叭叭叭的说个不停,有的没的,真的假的,他都能和你说上一通,而且他这个人不仅喜欢说,还得让人给他一两句回应。
不然——
你不知道他一下句会冒出什么混账话来。
故而她多数时候都得被他气上一气。
想及此,宋乐仪端正的坐好,一双乌黑的眼睛认真的看向赵彻。
见她这副模样,赵彻轻笑了一下,难得十分正经的语气:“表妹,我知道你难过,就如月有阴晴圆缺,人亦有悲欢离合,这世间种种,唯独感情强求不来。男女之情是,朋友之情是,亲人之情亦是。”
他一字一顿,说的很是认真,宋乐仪垂下眸,声音沉糯:“可是他是我亲生父亲。”
赵彻“唔”了一声:“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