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秦敛不敢相信。
外公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她的思路倒是跟你不一样,她想得多,看得太远,就会忽略眼前。”他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根子上,都是一样,太着急!”
他抬头看了秦敛一眼,又道,“袁绦着急我可以理解,那孩子从小就独立,被年龄限制着,却还是不喜欢被管束。你又是为什么?我看你这性子,应该是无拘无束着长大的才对。”
这是要谈心的节奏,秦敛已经相当熟悉这一套流程了,立刻正襟危坐、面带微笑。
就是不说话。
外公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她是拒绝交流,不由笑道,“你别摆出这个阵仗来。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想得太多,用专业的术语说,叫‘被害妄想症’。其实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全世界并没有要跟你们作对,尤其是你们的父母和我们这些长辈。恰恰相反,是你们一直在跟我们作对才是。”
“不见得吧?”秦敛忍不住说,“也不是所有家长都像您这么开明的。”
“可你和袁绦遇上的家长都不是老封建吧?难道你真觉得,我们这么多人,就没办法让你跟袁绦分开?”外公加重了语气,“我们不想激起你们的逆反心理,更不愿意这件事最终变成‘孩子’和‘家长’两方的对峙。”
“他们做家长,或许做得不是很合格,但也不至于罪无可恕。而且你扪心自问,你作为孩子,又很合格么?不要说什么‘不是我想出生的’之类的孩子话,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权利和义务。在你对父母提要求的时候,你又做到社会对你的最低标准要求了吗?”
这一点,秦敛确实理亏。
好孩子的标准是什么,很难定位,但“成绩不能太差”这一条总是不会变的。
“行吧,”她有些泄气地道,“成绩差的孩子没人权,这我接受。那袁绦呢?她总够好了吧?”
“你看,你又开始戒备我了。”外公微笑道,“我并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任何对立的双方,想要达成一致,都必须要相互理解、退让、妥协。”
他转头看向窗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更多时候还是家长对孩子妥协,不是吗?在你们看来是自己独立自主了,可在我们看来,就是一手养大的孩子,走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神色有着说不出的惆怅。
秦敛不知怎么,心里就有点难受,忍不住叫了一句,“外公。”
“没事,只是想起往事,有些感慨。”外公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问,“秦敛,你知道父母在批评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秦敛想了想,选了一句周晓红的口头禅。
外公笑了,“不,是惶恐。”
“惶恐?怎么可能!”周晓红骂她的时候,明明每次都中气十足,而且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完全无法反驳,只好自己憋气。
“怎么不可能?”外公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国家正是最艰难的时期。等你爸妈他们像你这么大时,国内经济已经开始腾飞。这几十年来,国内的情况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几乎完全变了个样子。”
“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理论?这个世界的心态,是趋向于年轻的。因为你们无论身体还是智力都处在巅峰水平,是整个社会的中流砥柱。而随着年龄增长,学习能力便会不断退化。这几十年里,出现的新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像你们现在用的那些高科技,很多我都玩不来,光是学就已经很费力了。很多人还不如我呢!”
“你说,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惶恐?这父母面对日渐长大的孩子啊,就像我们面对日新月异的世界一样。因为我们能给你们的指引,都来自我们自身的经验。可那些经验,现在都过时了。”
这番话,对秦敛而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以前没有想过,原来大人的世界是这样的。
但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不说别的,就说秦大龙换了智能机之后,就经常会问秦敛各种功能要怎么用。
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当时秦敛也没有特别的感受,今天想起来,却突然有种自己真的长大了,而父母正在老去的感触。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仿佛一下子触到了生命的本质,叫人心生敬畏。
“所以啊,”外公继续道,“孩子的每一个坎,也是父母的一个坎。你们这些小孩可能会有一种错觉,认为父母无所不能。可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这些大人能力非常有限。你得给我们一点时间,因为到我们这个年纪,对未知的新事物,第一反应不是好奇,而是拒绝和排斥。”
他的语速并不快,慢悠悠的,也并不如何伤感,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之类的话题。
或许正因为这样,这些鸡汤一样的大道理,秦敛居然都听进去了。
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