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再痛再悔再是想要求一个原谅,也无法迈出一步去。
眼睁睁看着她将头半仰向天空,许久,落了下来,又牵起一个笑容,离开了这一处。
许久,陆承骁才走出那巷子,站到了柳渔方才站过的位置,仰头向着天空。
空中什么也没有,好一会儿,他猛然意识到,也许这样仰头向天,唯一的用处是逼回眼里的泪意。
她方才,是要落泪了吗?
陆承骁心头一颤,似被极尖细的针刺了一下,疼痛一瞬占据了所有感知。
他暴怒的想要揍陈昇那厮一顿,想要撕下陈太太那张高昂着的面孔,也想要给自己一巴掌。
陆承骁心里头一回清晰无比的萌生出了要护住柳渔的念头,再不愿让她承受如今日这般的屈辱。
她想要嫁一个家境好的,他家境比陈昇好,她想要过好日子,他一定让她过上人人艳羡的日子,让那位陈太太有一日便是连想要仰望她也够不着。
她想要什么,他都手捧着奉到眼前,不需去求旁的什么人。
陆承骁快步向柳渔追去,哪怕现在不能见她,再迟一些,他定然剖白心迹。
柳渔没有去旁的地方,她是直奔集贤斋去的。
她从来都不是个好人,也从来不肯挨欺负,在留仙阁学到的很重要一件事,就是磨利自己的爪牙。
温驯是要被那吃人的地方吞得骨头渣子也不剩的,受了欺压那就伸出爪子狠狠还回去,从来没有不还,只分早还还是晚还罢了。
而陈太太,当然是被她抓了那就反手一爪招呼回去!
所以陈昇见到的柳渔,眼眸微红,面色发白,就连嘴唇都克制不住的轻颤着。
他心里一咯噔,才分别不久,怎就成了这样,紧张的迎了过去,情急之下直唤了柳渔名字,问:“你这是怎么了?”
柳渔看他一眼,很快垂下了眼帘,不肯与陈昇对视,眼里分明带一两分泪光,却强笑道:“陈公子,先前到书斋来寻绣样,确实是我迷信了,行为不妥当,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娶之事最紧要是门当户对,柳渔自知门户与你不堪配,劳你与陈太太说一声,让她安心,我以后不会往集贤斋来。”
说着一福身,转身就走了。
陈昇急得匆忙追了出去,外边人群攘攘,哪里还有柳渔身影。
他一咬牙,哪里还不知是母亲找了柳渔,方才在石桥上好好的,这短短的功夫,母亲是在哪里见的她?陈昇哪里还不明白,他娘是跟在了他身后认出的柳渔。
气得一跺脚,连进铺子交待一声都没有,匆匆就往家去了。
集贤斋门外的一个字画摊子前,柳渔看着陈昇满面怒容离去的背影,从摊后转了出来,唇边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她倒想看看,那位陈太太对着亲儿子闹出来的一地鸡毛是不是还能高高昂着她的下巴。
温柔无害从来只是表象,睚眦必报才是她本性,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嗯,陈昇的牙,这才爽快。
正待要走,余光竟看到陆承骁的身影出现,忙又避到了画摊之后,引得摆画摊的老先生直瞧了她好几眼,她冲那老先生一笑,等陆承骁也走过了,才转去了那位李爷家所在的方向。
陈家怎样就全看陈昇了,用得好借来挡祸一时,至于真过一辈子……到时再想办法,和那位老太后一个屋檐下过一辈子,她消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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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陈家,陈太太也是才到家不久,正往内院行去。
内院西厢,陈太太到时,陈小妹正坐在临窗的绣架前绣一幅喜雀登枝,见母亲到了,忙起身迎过去,扶着陈太太落座,笑问:“娘,您一大早去哪了?”
陈太太未答,倒是提起了与周太太相约娘娘庙一事,“明日你与我同去,还有你哥,周家那边她家姑娘周如意也会去,届时你记得把她和你哥一同约到后园去,让他们多说说话。”
陈小妹是知道周如意的,一时怔住,想到哥哥昨晚来还绣样的时候还很高兴和她说,娘已经答应过几日去请媒人提亲了,不太敢确定,自己是不是意会错了母亲的意思,犹疑道:“把哥哥和其他女子叫到一处,这不妥当吧?”
陈太太一挑眉:“有何不妥,原是我与周太太都心知肚明的,让两人相看相看罢了,有你在便利些。”
陈小妹惊呆,她咬着嘴唇,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替大哥说了一句:“娘,哥他有喜欢的人了,他说,他说您答应替她去提亲的,您现在让他去和周如意相看……这不大好吧,哥也不会愿意呀。”
陈太太呵一声:“他喜欢的那个?父兄都是乡下木匠,一家子泥腿子,你乐意以后跟这样的人家往来?再想想你芳嫂子的陪嫁,一卷包袱皮裹两件破衣烂衫就算嫁妆了,你想有个这样的嫂子?”
陈小妹啊了一声,被她娘说得傻住了,想了一下族里穷亲眷家的女孩儿,有些想象不出哥哥喜欢的那姑娘是个什么模样了。
陈太太见她不说话,敲打道:“你哥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只记住你自己的任务就成,上回那匣子绣样的事和你哥一道瞒我还没问你,这回你要是再出什么幺蛾子看我饶不饶你。”
陈小妹脖子一缩,还没敢说什么,半合的门扇怦一声被人推开,陈昇似一把狂怒的风卷挟了进来。
陈太太一脸愕然仰首望着他极度难看的脸,不及发问,已见儿子沉沉盯着自己,以一种压抑的、沉怒的语气质问她:“娘您说柳姑娘什么了!”
陈太太半辈子没给儿女这样噎过,哽得捏着手帕的手绞紧,嘴唇颤了好几颤才回过神来,气道:“你这是同我说话?”
搁平常陈太太这般,陈昇早该怂了,然而今天他一腔怒与痛交织,又夹着柳渔再不肯理他的恐慌,更觉自己站在理那一端,被满腔愤怒一烧,气冲顶门,哪还知晓甚么尊长,气得胸膛起伏着高声道:“您明明答应我要去提亲的,却跟踪我去堵柳姑娘,娘,是您自食其言、出尔反尔!”
陈太太自嫁进陈家后自来平顺,男人对她言听计从,一儿一女更无有不依从她的时候,可以说这个家就是她一言堂,何时听过谁人与她高声,更何曾被自己儿子指着鼻子骂过,气得捏帕子的手已经按到了心口上,右手怦一声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道:“好一个自食其言、出尔反尔!人还没进门呢,就能挑唆得你跟我这样,我真叫她进了门还了得!”
一照面的功夫,从前一个善怀柔,一个恭谨顺的母子俩就面对面顶上了,陈太太连惊带怒、浑身颤抖,陈昇也真怒攻心、半分不肯服软,只有一个陈小妹,在一畔已是傻了,左右里相劝,扶了陈太太又给陈昇连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