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1 / 2)

折君 素染芳华 1827 字 2023-08-12

实实在在的一个人,由不得她似从前一般,可以甩出脑海,王氏她就忤在那儿,激动的、一脸热切的想要靠近。

仿佛她真的是她极疼爱的、一不小心丢失了又被寻回的孩子。

那般看似质朴,实则诡异又扭曲的热情,柳渔回馈不了。

那一瞬间,柳渔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王氏老了,相比一年多前,脸上更添风霜,一眼看去像是足足老了五六岁。

陆承骁看向柳渔,眸中难掩担忧之色,他始终握着柳渔的手,也就知道她漠然的神情下,身体到底有多紧绷和僵硬。

氛围古怪而又胶着。

这一下,任是谁都瞧出不对来了,自然,也包括王氏。

她那张本就暗黄无甚血色的脸,此时更多几分惨然,怔怔望着柳渔,张了张嘴,眼泪就先滑了下来:“你不认我?”

昏昏的泪滑过那张满是风霜的脸,王氏哑着声颤着问出那句你不认我时,柳渔头一次知道,有一种东西,它根植于血脉,你以为绝不存在了,却会在某一个瞬间以一种你不敢置信的力量冲出,彰显存在。

两耳不知为何,又闷、又堵、又有一种微微的胀,说不上痛,却叫人无法忽略。

理智和潜藏的情感,在这一刻是割裂的,柳渔清楚的知道自己对王氏的态度,却抑不住那一瞬间爆发的想要落泪的冲动。

甚至于,说不上那一瞬的难过是为谁,是为王氏,还是为曾经的自己,抑或是此刻的自己,又或许,都有。

手被人握得紧了紧,柳渔知道,是陆承骁无声的安慰。

那种近乎失控的难过只是几个瞬间,当它爆发出来,剩下的那种后劲,绵长湿沉的裹挟着你,像一块浸在回南天里湿且厚的布巾压在你心口,沉重、憋闷、却能承受。

柳渔望着王氏,终于开了口。

“你忘了?我在一年多前就已经被你们卖了。”

人群一片哗然。

陆家的小儿媳是一个一眼就能看出贫穷的村妇的女儿,且在一年多前被卖了!!!!

哪里有比这更劲爆的消息。

新丰货栈外边的这一段街上人潮显见的多了起来,想象一下,人们在集上原本如流动的水,现在在这一段,大家都停了下来,瞧热闹的,发现有热闹好奇围上来的,再发现现在瞧的是长丰镇新晋首富陆家的热闹,只是片刻时间,人越来越多。

被围在人群中,王氏却不自知,她满耳只有柳渔那一句回话,满心只有柳渔不认她了这一个认知。

王氏的眼泪掉得越发的凶了,她上前一步,想要拉一拉柳渔的手,却被陆承骁先一步挡住了。

王氏至今记得柳渔被带走后陆家来人提亲那一回,眼前这位陆三公子发现柳渔被卖了时的模样。

他逼问柳大郎柳渔的去向,柳康笙去拦被他一脚踹飞,而柳大郎的鬼哭狼嚎和之后喉咙那里好几天没有消下去的瘀痕。

她敢去拉柳渔,却不敢去触这位陆三公子的线。

于是跨出去的脚在半步处就落了地,就只能对着陆承骁身侧的柳渔哭:“我有什么法子,渔儿,娘是不得已的,是不得已的。”

她真情实感的委屈,真情实感的痛苦。

柳渔却共情不了。

除了那一丝血脉的影响,她们之间还剩什么呢?

柳渔纠结不了,也计较不得,她能做的只有远离。

她拉了拉陆承骁:“走吧。”

就这么两个字,甚至都没有再多看王氏一眼,却成了压塌王氏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软倒在地,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哭声引来了远处更多人的围观。

见柳渔仍旧拉着陆承骁走,理智是什么王氏已经忘了,卫氏曾让她自己写下的契书她也忘了,她惧怕卫氏,却不会惧怕自己生的孩子。

血往上冲,王氏脑子一热,陡然就爬了起来,两步蹿向了正要离开的柳渔。

王氏此人,懦弱时懦弱到了骨子里,偶尔疯一回却又有极惊人的爆发力。

她这样冲向柳渔,饶是陆承骁有防备,没被她碰到柳渔,却仍是叫她扯住了柳渔袖摆。

王氏抓着柳渔袖摆,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她盯着柳渔,不甘又执拗:“柳渔,你是我生的,我生了你,养了你,你怎么能不认我?这世间没有不认亲生爹娘的道理,没有这样的道理!”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人太多,声音又杂,其实并不能听得太清楚,但大致也能猜得出来。

在哪儿都论一个孝字,何况如今的柳渔与王氏,在众人看来,王氏是贫穷弱势的那一方。

陆承骁面色沉了下来,正要把人弄开,柳渔却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

柳渔面色很平静,可那平静之下,却仿佛深深压抑着什么,陆承骁看不懂,却几乎是下意识收了手。

柳渔不再看陆承骁,视线从自己被王氏攥住的衣摆,一点一点,移到了王氏脸上。

她点头:“我是你生的。”

人群中又涌起一片哗然,真的是亲生母亲啊。

柳渔没关注外人,她仍旧盯着王氏:“可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什么会被你生下来?我爹和我伯父又是怎么死的,我又为什么会落到柳家村?”

声音不大,可她每说一句,王氏便就胆寒一分,唇上血色一点一点消褪,身体也下意识的一点一点往后仰去,想要退开,离得柳渔远一些。只有紧攥着柳渔袖摆的手,仍旧攥着,只是真的还剩几分力道,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王氏退一步,柳渔进一步。

“我是你生的,我无从选择我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