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虽说当初,他砍了那官员的脑袋去赔这几棵树,但总归换不回来,空余几个木桩,再没开出花来。

疏长喻不动声色地垂眼,吹开浮在水面的一片茶叶。

就在这时,疏长喻听到了门外院中的丫鬟小厮行礼问好的声音。他看过去,便见自己的长嫂顾兰容正扶着母亲李氏,领着几个丫鬟进了自己的院落。

李氏进屋时,便见披着褙子的疏长喻正由空青扶着,从坐榻上下来。她走上前去,开口笑道:我儿别动了。你腿还伤着,可当心落下病根。

不妨事,已经大好了,母亲未免太过小心。疏长喻笑着应道,重新坐了回去,吩咐空青道。去看茶。

空青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敬臣今日倒有精神多了。顾兰容扶着李氏坐在榻上,笑眯眯地打量着疏长喻道。母亲这两日担心得夜夜难眠,今儿总算是能放心啦。

本就不是什么大伤,母亲过虑了。疏长喻闻言笑了起来,道。

敬臣是疏长喻的表字,而顾兰容是他长兄疏长恪的发妻。婚后没两年,长兄便战死了,彼时顾兰容正怀着兄长的孩子。李氏原说不耽误她年华,叫她生下孩子后自可回家去再寻个依靠。可长嫂却不愿意,便就这么在定国将军府里守着孩子和李氏,直到前世变故发生。

疏长喻自八岁落下寒症以后,便长在这二人身边。父兄长姊都常年驻守边关,他吹不得边境的寒风,便这么长在京城里这两位妇人膝下。

也正因如此,前世此时的疏长喻身上颇没什么将门子弟的气质,反而更像个锦绣堆里生出的少爷,配上那副芝兰玉树的好相貌,自有一股温柔风流的气度。

可此时的疏长喻却是历尽千帆,终不似少年时了。

听到他这话,李氏便哈哈笑了起来,隔着桌子便伸指戳他的脑门:还说我过虑?你这小儿且不知前两日自己那落魄模样!引得顾兰容也以帕掩口,笑了起来。

若是前世的疏长喻,最能应付来的便是这般插科打诨。可他而今当了十来年权势滔天的笑面虎,惯是语带玄机三分深意,早忘了太平乡什么样。故而此时竟接不上话来,只看着两人,温吞地笑着。

他心中不搭调地想着,如此安稳祥和的景象,着实让人心安。

毕竟前世他被匆匆丢进天牢,连母亲长嫂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便匆匆地天人永隔了。

笑了一阵子,见他不搭话,李氏便停下来,对顾兰容眨了眨眼,揶揄道:你看看,如今便有个状元郎的矜持模样了。

敬臣如今功名在身,也当庄重些了。顾兰容笑眯眯地轻声道。这般模样,待到了琼林宴上,才能讨得皇上赏识。

听到琼林宴这三字,疏长喻敛了敛神色。

前世便是在琼林宴上,皇上半真半假地说了两句戏言,自己便主动请缨,要做皇上才寻回京的、流落民间十五年的二皇子的少傅。他当时心如止水,不过是听闻这少年十五年来吃了不少苦,回宫后又境遇尴尬,所以心生怜悯,想帮助一二。

可是,天家的人,哪里轮得到他来怜悯?

他疏家本就手握重兵,他又一朝中了状元,可谓满门荣耀。如今他主动亲近二皇子,那体弱多病、心细敏感的皇帝便心生怀疑,聊想他疏家是想培养个无依无靠的皇子,好拥戴出一位君来,换个从龙之功。

那怀疑的种子就此种下,由着周围众人煽风点火,便在不久后将他满门推上了绝路。

不知不觉间,疏长喻捏紧了手里的茶杯。

这一世,他便不会再重蹈覆辙,为个不相干的人毁了自己满门亲眷。而那景牧前世自己负尽了他的信任,这辈子,便不要再开这个头了。

他垂眼喝了口茶,强行将自己心中莫名涌起的酸涩压了下去。

再回过神来,他便听见李氏正絮絮叨叨地跟顾兰容说着八卦。

听说那二皇子的亲娘是当初的芸贵人,那会儿可是独得恩宠!却被皇后娘娘害死了,拼了命把孩子送出去。如今叫惠贵妃寻回来,可是将了皇后一军!

顾兰容叹道:只是可怜了这位殿下。听说在民间过得便苦,为了活命,十一岁便进了军队打仗去。这两年终于靠着军功当了个校尉,如今却又被领回宫来,哪里都不讨好,真真是被丢进夹缝中去了,不如在外头快活

疏长喻没再听下去,只掩耳盗铃般转开目光,抬眼看向了窗外的春色。

此时宫里也是一片大好春光。

乾宁帝自幼身体便不好,到这两年便愈发地形销骨立。如今穿着身明黄色的龙袍,空空荡荡地,像是挂在副骨架上。

他方才朝上被大臣们吵得头痛。他自己又心细,一句话爱掰成几个意思听,故而一个时辰下来,累得头晕脑胀。此时一下朝,他便干脆将冗余的仪仗都打发走了,只留下几个宫人,独自闲逛了去。

他正听着身侧太监给他讲那状元遭佳人袭击,被蜜桃击落下马的趣事,哈哈笑着,便不知不觉到了皇子所。这处宫殿是专门供皇子们学习念书的地方,隔着远远的,就听得见读书声。

他偶然一抬头,便看见皇子所的一扇窗户前站了个人,被树荫花丛挡去了大半,正背对着自己,偷偷往那窗户里看。

他停下脚步,皱起眉来,抬手打断了小太监绘声绘色的声音,抬下巴点了点那个方向,吩咐道:去看看,什么人。

就在这时,窗下那人转过头来,正看向乾宁帝这儿。

那少年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裳,挺拔地站在花丛中。不似京中子弟的清朗风流,但那眉眼却是俊绝,像把光芒乍现的利剑。

他神情如常,唯独那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第3章

儿臣给父皇请安,祝父皇身体康健,福寿万年。

直到这少年也便是他前些日子才寻回来的二皇子景牧,走到他面前行礼,乾宁帝才反应过来。

无须多礼,平身吧。他缓缓说道,接着便垂眼打量着这个自从他被接回宫来,自己便没正眼看过的儿子。

方才那一眼,这小子深沉凛冽的模样似乎只是错觉。这少年如今规矩地站在他面前,磕磕巴巴地请过安后,便寡言地一声不吭,双手握在一起捏来捏去,略显局促地任由自己打量。

确是生了个好相貌,眉宇之间颇有先帝风骨,五官处处又全是他当年那个宠妃的影子,虽才十来岁,已是一副玉树临风的好模样。只可惜似乎是在宫外长起来的,便通身局促,像只刚被捉回来的流浪小犬一般。

这番认知反而让乾宁帝对这个孩子心生了些许爱怜。他几十年来,很少见到身边有这种一眼便能看得通透的人。他做久了帝王,这种人是最好拿捏的,最让他觉得安全。

于是,他便难得地发善心,替这孩子考虑了些许。这孩子母妃早亡,流落民间,如今骤然回宫,又不得自己垂怜,必然是过得艰难。

这么想着,乾宁帝声音都柔了几分,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景牧闻言,瘦削的肩膀一颤,又跪下去:父皇恕罪!儿臣儿臣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