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他心情好,便语带揶揄,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座下的疏长喻心中,却又是骤然一惊。

原这老狐狸早便觉得自己是个威胁,对自己中状元一事耿耿于怀。果真是自己前世锋芒太盛,不懂藏拙,才害得一家人落得那般下场。

回陛下,微臣年纪轻,阅历浅,诸事不过纸上谈兵,实在难堪教导皇子的大任。疏长喻接着拒绝道。

乾宁帝心中更放心了。

他侧眼看了一眼景牧。景牧此时正垂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模样可怜得像条被遗弃的小土狗。似乎是察觉到了乾宁帝在看他,他抬起头望过来,乾宁帝便见到这少年抿着嘴,面无表情,眼眶泛着红。

乾宁帝难得地心痛了一下。

是了,天下人都知道这二皇子被丢出宫去,十五岁才接回来,早过了皇子接受教育的年纪,不过是回来过清闲日子的。这孩子原本也自卑,唯一所求便是找个先生教自己读书。如今这先生宁可抗旨都不愿意教他,这孩子心中怎会不难受呢。

在乾宁帝眼中,这两个人倒是一个模样的胆小木讷,难成大事,凑在一处实在是让人安心极了。

越是这么想着,乾宁帝便越觉得叫疏长喻教景牧这个决定越妥当。借着那点酒劲,乾宁帝朗声笑道:这所谓阅历,不全是从无到有?既然你担心这个,那便好办。如今吏部缺个郎中,你便上那里去吧。

此话一出,殿中人无不大惊失色。

按着惯例,新科状元都是授翰林院修撰的。做满三年,才可进六部。吏部郎中虽说和翰林院修撰是一个级别,但手中的权力却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座中诸人无不将目光投向疏长喻,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位疏三郎。

而那位如今一步登天的疏三郎,此时跪在地上,眼前一白。

前世,他请了二皇子少傅一职,皇帝似笑非笑,温声问他:疏三郎解了朕心头一件大事,朕自当是该给你些奖赏的。如今吏部郎中一职空缺,不如三郎上那里去,也好在朝堂上为朕分忧?

他当时年少无知,竟没听出对方话中的刀子。他当时应下,便坐实了乾宁帝心中自己有意染指朝堂的想法。

如今自己什么都没做,乾宁帝居然仍旧步步紧逼,将自己往绝路上赶!

疏长喻心头郁结,正要开口,便听乾宁帝说:朕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说了。

疏长喻的一句三思被堵在喉头。

片刻之后,他又一次叩首,道:那微臣斗胆,向皇上提一个请求。

讲吧。

微臣少时曾随母亲南下,见识过黄河水患时百姓流离失所的模样。自那时起微臣便立志,要治好黄河之水。这几年来,微臣心中略有些想法,想草拟一篇方略,献给皇上。故微臣斗胆,请陛下许臣供职工部,方得以一展胸中之志。

吏部执掌官员的升迁调任,是六部中权力最大的部门。无论是乾宁帝还是在座众人,都没见过主动请命,从吏部调去那门庭冷落的工部的。

乾宁帝心想,果然是个读圣贤书读得呆板迂腐的书生。这么想着,便也不再同他掰扯,点了点头道:这无妨,朕也期待爱卿之书,能朕心头大患。

疏长喻松了一口气,叩首谢恩。

好歹同前世是有不同的。届时方略拟出,便可南下治水。到时候他在南边待个十年八年半辈子的,便是谁都说不准的了。

谁都未见,此时景牧那双搁在膝头的手,紧紧攥住,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嵌进了掌中。

这个时候,春风还没吹抵北地雁门关。帐外积雪未融,一到夜里,野风呼啸,同狼嗥声裹在一处。

将军,京中有人求见。士兵掀开军帐的门帘,走进来行礼汇报道。

谁家的人?那将军模样年届五十,眉宇端方凛冽。他正立在窗边,对着墙上一副地图。

说是京城贾家,皇后母家直系的人。

去回了,就说我睡了,不见。将军说道。语毕又补了一句。叫他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吧。

语毕,便又看向那副地图。

此时帐外的冷风中,那来人透过窗子,正能看见灯影之下,将军卓然而立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疏长喻:你这老匹夫莫再逼我!!

乾宁帝:我不是我没有??!我是真的觉得你这个少年仔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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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次日,便是疏长喻走马上任的日子。

他如今,清晨早起去上朝,朝后便要到景牧的鹿鸣宫中给他上课。到了正午,便回家用膳,下午上工部去当值。

疏长喻出门时,天还暗着,天上零零落落剩了几颗星子。等早朝结束,疏长喻握着笏从永和殿里出来时,天色已大亮了。

疏长喻早朝站在最后的位置,待出来时便走在最前的几个。刚走下阶,他便听有人在后头喊他。待他转过头去,便见一个胡须斑白的矮胖男人快步走过来。

疏长喻一眼就认出,这是工部尚书钱汝斌。

这钱汝斌,没什么本事,光晓得终日结党营私,媚上欺下,从经手的工程中想方设法地贪银子。前世自己当丞相时,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便是拿掉了这位的脑袋。

如今这人活生生地在清晨的大太阳下,喘着粗气往自己这里跑,脸色涨红,面上的肉一颤一颤,瞧起来还真有几分喜感。

钱大人。疏长喻面色和煦,逆着人流向前迎了两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疏将军近来可好?钱汝斌停下脚步来,虚扶了一把他的胳膊,便同他一起往外走,问道。

疏长喻心道,家父连你姓甚名谁都叫不上来。若是无意间有幸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定不同你多言,反倒要第一个提枪取你狗命。

这么想着,疏长喻展眉笑道:家父一切都好,多谢钱大人挂念。待父亲得空,敬臣定会代大人向他表达关切之情。

钱汝斌见他如此上道,心头快慰,口上还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疏将军保家卫国,我等无用书生心中关心记挂,也是应当的。

疏长喻面上笑得愈发恭谨,心中却烦不胜烦,懒得听这个自己的手下亡魂吹嘘自表。

待终于到了殿前广场上,他便迫不及待地告罪辞行。

那本官便不耽误二皇子读书了。钱汝斌笑道。还有劳疏三郎,下午早些来工部。西郊官道修葺,正缺个管事。届时便要辛苦三郎了。

疏长喻面上笑着答应,还不忘道:大人喊我敬臣便是。

及至分道扬镳,疏长喻才舒了口气。

他心想,不怪我前世玩弄权势,迫害朝臣。这朝中大臣都和这钱汝斌一样,叫人如何不心中发堵,想取他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