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长喻垂眼不语。
他虽不说话,但李氏也一眼便能看出他的态度。二人都这般抿着嘴,对着灯光,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但是如今,他有这个残害同胞的手段,却没有保护自己的本事。
片刻之后,李氏淡淡说道。
如今,他这事已被三皇子知晓。三皇子与他是同胞,知道了他残害大皇子,自然兔死狐悲,不会留他。届时证据推到了皇上那里,残害忠良事小,残害同胞,那可就是觊觎皇位了。李氏道。
她这句话,稳稳地戳到了疏长喻的痛处。
他自从今日从樊俞安那儿无意间听到这件事起,便为了这个惴惴不安。岭南天高皇帝远,三皇子的人已经启程了。假以时日,那证据便会落到三皇子手中,那景牧便危在旦夕了。
疏长喻甚至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让景牧将樊俞安父子二人一杀了之。
但是,这二人这一世本就无辜,错事是景牧做下的。
疏长喻看向李氏。李氏的目光沉静又安稳,正看着他。疏长喻顿了顿,叹道:母亲,我不知当怎么做。
承莱是三皇子的心腹,自是随意杀不得。李氏道。如今,你如果要救景牧,只能杀湖州知府,别无他法。
这个,疏长喻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听到这话从李氏口中说出,他还是难免眼前一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像是前世的种种,又骤然涌到他身边,将他裹住了。他这辈子立志要活得清白,可如今看来,他却是根本挡不住命数。
若要活,便只能重蹈覆辙。
李氏却是没看出他此时情绪的骤变。她接着道:如今你养的这几个人,也全都是将军府的。这二皇子搬回京城都尚没有多久,自也是鞭长莫及。
疏长喻看着她。
岭南有你父亲的手下。李氏道。你便安心去黄河沿岸治水,做出些成绩来。这件事,娘便替你做下了,定不会让你父亲知道。
疏长喻皱眉:母亲
李氏像是没听到他这番话一般,接着道:明日早朝,你便去找皇上辞行。待下朝后,我便派人快马去岭南,定会赶在承莱前面将事情办好。也望你去了南方,将这些日子所发生之事,好好考虑清楚。
疏长喻此时知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李氏愿意为了帮助景牧,亲手去杀一个好人,自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要靠着这个让自己和景牧一刀两断的。疏长喻此时忍不住的发抖,只恨自己此时弱小而无能,能被三皇子抓到把柄,还没有将风波平息下来的能力。
显然,这些时日,他只顾着儿女情长,其他便都松懈了。
如今朝堂里,上头有个瞎眼的皇帝,下面有一群心怀鬼胎的大臣皇子。他疏长喻身为疏将军的儿子,景牧又是皇二子,若是什么都不争,自是难以独善其身的。
如今,该做的恶事不得不做,甚至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这种感觉,疏长喻前世唯有父姊身死、兄长被诬的时候才有过的。
是。片刻以后,疏长喻低声道。
他若是告诉景牧,景牧肯定不会答应。但是以他二人此时在京中的势力,只有这一种办法,才可保万无一失。
他宁可做这个恶人,也不愿拿景牧开玩笑。他获得了这么个难得的机会重活一世,他一点都不敢拿景牧冒险。
这样便好。李氏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为娘也是为了你好。你和景牧,手中本就没什么实权,又一个是受宠皇子,一个是将军之子,平日凑在一处,也是众矢之的。你是文臣,同你父亲不一样。他们要为了这个想要你死,是不会让你干干净净地死的,他们定要让你遗臭万年。
疏长喻听着她说的这些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李氏说的这些话,他自然是知道的,比谁都清楚。但在景牧面前,他看着这个前世将一辈子都搭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便什么都不愿意怕,也懒得去想。
他不想,他不怕,不代表不存在。就像现在,他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站在这个位置,一味的与世无争只会让他弱小。而弱小的人身在高位,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疏长喻咬紧了牙。
此时,他听到李氏说道:这湖州知府,当年与为娘兄长还是至交。如今为娘杀了他,望你时时记住,此人是为何而死。
疏长喻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了手心里。
次日早朝后,疏长喻一走出金殿,便被景牧急急地拦住了。
景牧也顾不上别的,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低声问道:少傅,你说一切有你,便是这样让我放心的?
疏长喻脚步没停,将他手中自己的袖子扯了出来:大庭广众,纵是师生也当注意距离。他一路往前走着,急着回家报告李氏,让她立刻将人派出去。
他不愿侧头看景牧。他看到景牧,便觉得心中堵住了一般,闷闷地难受。
他保护不住他,前世让他做了昏君,这一世又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护他周全。
景牧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两步追上疏长喻,紧紧跟着他,压低了声音吼道:少傅!
南下治水一事,我早便下定了决心。疏长喻低声道。自回来那日起,我便着手重写治水方略,你是知道的。
你那不是为了躲开我吗?
疏长喻纵是没有看景牧,也听出了他声音中浓浓的委屈,带了点微不可闻的哽咽。疏长喻心下一酸,加快了脚步。
不是。他低声道。
待出了几重宫门,各文官的马车便候在那儿。距马车一箭距离远,疏长喻便被景牧重重地扯住了。
疏长喻回身,便见景牧紧紧拽着自己,神情里透着委屈和迷茫,眼眶有些红。
景牧张了张口,低声道。你答应我留下的。
疏长喻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同他说。
这件事,他只想默默做下了,将风波平息,不想让景牧知道。景牧若是知道,自然不会答应的。
片刻后,疏长喻垂下眼,道:那支箭,你定要好好茶探一番。我观三皇子嫌疑很大,你定要好好防着他,待他露出了蛛丝马迹,定要将他除掉。
少傅景牧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
三皇子前世做事便狠辣至极,甚至不择手段。我此去不知多久,你保护好自己。疏长喻接着道。
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隔着他的衣袖,景牧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是你母亲逼迫你,还是其他什么隐情?你告诉我,我
疏长喻使劲将自己的手往外抽,却没抽动。他生怕叫周围人看出什么端倪,皱眉低声吼道。景牧,你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景牧吼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