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茉木然的坐在那里。处理完棠夫子的后事之后,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就是邻居来劝了几回,她仍旧是那副模样。渐渐地,邻居也就放弃了。
她原以为她是跟爹爹半点不像的,爹爹迂腐,她却要更容易接受新事物。爹爹是个倔脾气,而她却是个懂得变通的。饶是容貌上有些微相似,却也不多,见过她娘亲的,都说她和娘亲要更为相似些。
只是娘亲走得早,她从来不知道娘亲长什么样。可爹爹去的那一日,她拖着一副残破的身体回来,定定的看了他许久,却觉得她是像爹爹更多些的。
棠夫子的女儿,一脉相承的,从来不止是他的教育,而是性子思想。
经历过了这么多天,她无数次的想过要不要随着她爹爹一道走了。可是她若随着去了,那她爹的仇,又该让谁来报呢?
那个山贼、季休、还有侯氏,所有冷眼旁观的镇上人……她将那些屈辱和满含恶意的脸一一记在了心上,只等有朝一日,她或许真能够手刃仇人。
侯氏……
棠茉右手死死的掐在掌心中,力道极大,几乎渗出了血来。
君然来的时候,便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屋子里黑漆漆的,哪怕外面日头正好,她只坐在阴暗角落里,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好似又瘦了一圈,整个人似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兀自走上前去,将手里的小菊花放在了棠夫子的牌位前,又是伸手抽了几炷香,竖在了香灰堆上,只是弯了弯腰,并没有向棠夫子的牌位跪下。
棠茉的眼神好似一潭死水,她知道有人进来了,可却并没有什么心情去看。只是坐在那里,与周遭世界完全隔离着。
君然以为她会哭,可走近了一看,她脸上干干的,没有哭。眼前站了人,棠茉眼球动了动,微微仰了仰头,四肢百骸如同散架一般发出轻轻的骨骼响动声。
原来是他。
长睫微动,遮住了她眸中情绪,唇角却轻轻掀起,全是嘲讽,声音却是嘶哑:“怎么,来看我笑话了?”
这山贼怎么搞得好像真对她有情有义似的,将她掳去睡了一觉罢了,最多就是话本里的一夜风流,她都看淡了,这山贼却像个情根深种的傻帽一般,竟还下山到了青山村来。
“老子又不是吃得太闲。就是来瞧瞧你死没死,省的让老子还要给你收尸。”君然嗤了一声,眼神却没有离开闭着眼的棠茉。
他就算不甚了解棠茉的心理,也能明白她的心情,无非是从悲伤至极到了愤怒喷薄而发的时候,她以往心思单纯,哪怕家里清贫了些,也从没怀着恶毒心思去害过别人。
可也正因如此,才会被侯氏算计,更甚至搭上了棠夫子的性命。
棠夫子怕是在九泉之下都没有想到,他这自尽一场,原是想要保全棠茉性命,却让她钻进了牛角尖,死或者不死,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是想要报仇。
包括站在面前的自己,也同样是她要报仇的对象。
“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跟老子回清风寨?”君然问她,心思却是百转千回。
棠茉微愣:“留在这里怎样,跟你回去又能怎样?”
“你要是留在这里,老子也跟你一块儿住着。你要是跟老子回去,老子就八抬大轿把你娶了,左右一个压寨夫人的名号,老子还给得起。”
棠茉显然没想到君然会说这样的话,怔怔的看了君然许久,眼里没什么情绪涌动,只是眸光微微一闪,轻轻笑了:“再等等吧,有些事情,我必须现在解决了再走。”
她这意思似乎是要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情,再跟他回清风寨去。可
君然却觉得,她这话说的很危险,犹有一种走到了天色尽头之感。其中含义分明就是,等她处理完了侯氏,便是他清风寨的混蛋们。
君然却莫名笑了笑,他也算是佩服自己,就算听懂了她话中的含义,却还能轻飘飘的笑出声来,惹来棠茉的打量。
“你笑什么呢?”
笑意渐淡,君然仗着一脸的大胡子,干脆的敷衍她:“没事儿,就觉得你还挺像只母老虎的。”
伺机而动的母老虎,不是还挺像的么?
棠茉轻哼了一声,视线从面前的大胡子转而看向了棠夫子的牌位,在那之前有一束素白的菊花,她望着花,眸光逾渐加深。
季家为了息事宁人,当着镇上人的面给棠茉许下了承诺。就算现在棠茉想要重回季家,季老爹恐怕也会咬着牙答应。
嫁进季家,哪怕是身份上能跟县令之女周若萱分庭抗礼,可也意味着她也只是为人妻子,若想再对季家予取予求,恐怕都会遭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