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其实并不无辜,棠茉一直都知道。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就是山贼窝里,所以对于强抢民女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
寻常人若做了错事,定是后悔自责。可对他来说,或许根本算不得什么。哪怕后来说要娶她,棠茉仍旧觉得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玩物。
人总是这样先入为主,其实她并不了解清风寨的一切,更加不了解面前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只是靠着自己的揣测,便构绘了一个肮脏丑恶的山贼窝。
然而那时,原主只是因为喝醉了。思维不受控制,更不必说有温香软玉在怀,他又不是什么柳下惠,哪里懂得什么坐怀不乱的道理。
醉意朦胧时,只看见一道红色身影,面似红霞,躺在了他的床上。他过去轻拍了她的脸颊,她没有醒来。他大概也不会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只是因为酒意上脑,满心觉得这是上天送给他的小媳妇儿。
君然撸着袖管,露出一截小臂给棠茉上药。这身子皮糙肉厚的,棠茉才用了多大的力气,一口咬上来也就破了点皮。他原本推脱着不用,倒是她急了,拉着自己就回了家。
路上遇到了许多村民,大多数报以调侃的微笑,这些人都是面含善意,倒也不至于对他们发火。
只是棠茉的脸色很微妙,像是气恼,却又不是气恼。像是害羞,却又不像害羞。粉面含春、眸光带水的模样,其实很温软。却还故作凶狠,也不知道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是跟谁学的。
“你不知道躲的么?”她咬也就咬了,谁知道他居然没有躲。
她咬他,原就是为了泄愤。他倒好,直接受着这一口。明明就不是吃亏的性子,偏偏还喜欢在她面前装好人。不知道的,还觉得是她无理取闹。
还好君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了肯定也是要点头的。这姑娘总算是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我要是躲了,你肯定生气。村民们会看你笑话,你就更不会搭理我。”他实话实说。
棠茉也不在他面前装腔作势,反正自己之前什么样子都被他瞧了个遍。她道:“你倒是很了解我。”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棠茉上药的手顿了顿,她到底为什么不想嫁给这个男人呢?是因为他是山贼?还是因为他长得不好看?
她忽然抬起头,蹙着眉头端详君然。
过不得半晌,她才带着些疑问开口:“你不觉得嫁给一个侵犯自己的人特别恶心吗?”
如果那个侵犯自己的男人,是个不讲人性的山贼。不尊重她,将她看成一个玩物,也没有任何想要征求她意见的想法。如果她真的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未来生活的水深火热,几乎是不能想象的。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确实发现这个人不像她想的那样,他很尊重自己,也明白自己最想要做的事情。他没有在这时候跟自己谈论风花雪月,也可能是不太会,但至少这个人对她的好意,她是完全感受得到的。
君然还在等她的下文,可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低下了头。
他不免有些郁闷:“仅仅是因为这样么?不是因为我是个山贼,也不是因为我造成了你现在的局面?”只是因为觉得恶心?
君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不过他也算是知道了,棠茉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讨厌自己,她没有因为山贼的身份而看轻自己。
或许仅仅因为,她其实是需要一个道歉。
人生的幸福可能就在被掳走的那一夜全盘倾覆,只是往事不能追忆,她除了继续往前看,好好的活下去,就没有了任何
可以倚仗的信仰。
君然唇角泛起一个笑来,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棠茉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挣开。
“如果是这样,那我是该和你说声对不起。”他有些羞臊的挠挠头,看上去有些无所适从,“但我当时确实喝多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他说话的样子稍显笨拙,说话过分简单直白。棠茉读过诗经,见过里面写的无数种动人爱情,里面的词曲也实在是优美动听。可面前的男人没有花哨的语言,也没有深情款款的眼神,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道歉,还有一句似是而非的解释。
亦或者,这本就是他变相的告白。语言简单朴素,就连“欢喜”二字也未曾宣之于口,更不说什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美词佳句。他大概只是觉得哪些话是他现在应当说的,就说出了口。
棠茉以前是不想弄明白他的用意,现在却是不用仔细琢磨,也能明白他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要放我下山呢?如果喜欢,不是应该硬留着我吗?”
这理由其实更简单,不过是想让棠茉死心罢了。可君然绝不可能让她知道真相,季休和她注定是无缘的,她就算咬着牙坚持下来了,也只是徒留遗憾,最后就是搭上性命。
“你当时不是不愿意嫁给我,想要回家的么?老子、嗯……我这不是见你难过,这才让你下山么?要是知道你回来以后更难过,当初就该硬留着你。”
他仍旧离不开“老子”的口头禅,虽然已经克制的很好了,但动情时总会无意识的说出来,显得几分欲盖弥彰。只是话语偏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她听着,反而不好再问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