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了什么,君然听不见,却能看见秦桑眼圈突然红了。
这种反应必定是听到了什么十万火急的消息,若要真是演戏的话,演技未免也太好了些。
她想直接冲出去,但是桌上属于她的东西还都得收起来,身上的家居服还有拖鞋都是广告方的,她拿不走。她越是急,就越是手忙脚乱,手里的包没兜住东西,撒了一地。
秦桑呼吸急促,垂在身侧的右手都在不停的发颤,君然抬头看了一眼,她眼眶里已经全是眼泪了,却还是没有流下来。
君然没有急着问她发生了什么,弯下腰帮她捡,然后从她手里夺过包包,又帮她把东西放了进去。
“在事情还没解决的时候,你还不可以脆弱呢。”君然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跟导演说一声,你就穿着这衣服走吧,不过为了办事方便的话,鞋子还是换一双比较好。”
有时候压死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事情有多大,而是别人的态度。
秦桑没有跟他说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在她心中,要么君然是外人,不方便跟他说。要么就是觉得这件事并不算大,她自己可以解决。
显然,现在应该是前者。君然不会自讨没趣,她既然想保留自尊,那他必须什么都不能问。
看见君然走了,秦桑有些无力的打开手机,拨通了张茜的电话,她陪了自己大半天,直到下午五点才去跟进别的艺人,她现在让她过来,张茜或许未必有时间。
事实上,她确实很了解张茜,她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对方根本就没有接。可是秦桑也没法等,那通电话里几乎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如果她不去,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她自己都承受不起。
于是秦桑一边出门一边打张茜电话,她挎着包站在仍有余寒的黑夜里,而张茜的电话始终没有接通,她一遍又一遍的拨打,却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秦桑忽然觉得在这渺远的夜里,她永远都是孤身一人的。她索性给张茜发了条微|信,然后冲进黑暗中,试图拦截到一辆出租车。
可这里本就是偏远的地方,周遭是风景旅游度假区,出来玩的人倒是很多,奈何鲜少有出租车出现。
她也没有焦急到失去思考能力,要回到家里去,也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始终没有打到的。而手机又响了两声,她刚想去接,手机就因为没电而关机了。
凯文坐在保姆车里,身边的君然正在刷着微博,拍了一天的广告,这人还一点都不累的样子,凯文都不得不赞叹一声“好体力”。
他见他刷微博刷的起劲,自个儿无聊的转向窗外,遥遥的就看见穿着一身粉色家居服站在门口的秦桑。凯文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等车子靠近了一些,他发觉这人确实是秦桑。
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一胳膊肘就杵到了君然的手臂上:“快看快看,你们家妹子在门口呢!”
平心而论,秦桑长得确实很不错,就连一向挑剔的凯文都这么觉得。尤其是这妹子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还真是忍不住让人上去欺负欺负她。
君然收起了手机,看见凯文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于是吩咐前面的司机道:“到门口的时候停一下。”
如果他一开始就主动提出要帮忙,按照秦桑的性子,恐怕还得怀疑自己有什么企图。反倒是现在,不经意间出现,并且还有第三人在场,她就不会觉得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帮忙。
凯文侧头看了君然一眼,见他头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总觉得他好像是故意让自己来接他的。
“之前我一直当你
是在跟我开玩笑,你现在跟我老实说,你不会真对秦桑这姑娘有意思吧?”凯文有些迟疑。
君然却没有回答他,让司机打开了车门。
秦桑也很早就看见了君然的保姆车,她隐约猜到了里面坐的是谁,却并不觉得对方会好心到想要帮她。
直到门被打开,君然坐在座椅上,慵懒的支着脑袋,见她红着眼眶看过来,仍旧有种不近人情的倨傲,只是秦桑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碰上个认识的人,也总比不认识的好。
“上来吧。”她听见他这样说。
秦桑的老家就在A市,但A市从南到北的车程也得三四个小时。好在时间晚了,错开了高峰期,司机从高架走,临到秦桑家小区的时候,正好十一点。
他们开车进小区的时候,还被门卫拦住了,君然开了窗子,却是秦桑探出个脑袋来:“大叔,是我秦桑,我妈妈呢?”
她手机早就没电了,问君然借了电话打过去,却没人接,只好先到自己家这里来问问。
门卫大叔一见是秦桑,“哎呦”了一声,顺势戴上了老花眼镜去看秦桑身边的人,可那人大半夜还带个口罩,眼睛也闭着,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大叔没有再看过去,只跟秦桑道:“你妈六点的时候就已经被急救车拉走了,你邻居王阿姨也在的。”
秦桑连忙说了句“谢谢”,就是王阿姨用妈妈的手机给她打的电话,所以门卫跟她说的时候,她没有一点奇怪。
因为担心被门卫大叔认出君然来,秦桑很快就关上了窗户,正想说要不要让他们先回去,她可以问门外大叔要电话打给王阿姨,然后自己就能去医院。
可她还没说出口,君然就把手机扔给了她:“你应该知道你邻居电话吧?”
秦桑只迟疑了一瞬,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他,还是选择开了手机打给王阿姨。
她没有带现金,手机也没电,确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完全没想到君然会选择帮忙,她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这时候,没有什么会比妈妈的病情更重要。
秦桑早年没了父亲,母亲一手把她带大。父亲有保险金,母亲是受益人,如果没有秦桑,或许她可以过得很好。但她将那笔保险金存了下来,准备留给秦桑。
她是个很倔强的女人,秦桑记得小时候,她是见过一些叔叔对她母亲献过殷勤的,但看见自己之后,眼中总是不免带了些微遗憾。秦桑那时候心里很敏感,知道那些人或许会抢走她的母亲,于是表明了自己对他们的不喜,她母亲更是决绝,干脆关上门来,再也不见那些人。
秦桑以前从不觉得自己自私,可现在看来,她就是自私的,甚至是愚蠢的。
母亲的心脏一直不好,却不肯拿着她给的钱去治。直到今天真的倒在了家里,要不是王阿姨送了点水果来,恐怕就是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秦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脸上的妆有些花了,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萎靡疲倦。
君然将一罐咖啡塞进了她的手里,旋即坐在了她的旁边:“不进去吗?”
秦桑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咖啡罐的边沿:“还没醒,我进去了也没用。”
她怕她进去了,对妈妈的愧疚会到达顶点,最后抑制不住的哭出来,把病房里其他病人都吵醒了就不好了。
君然理解她的顾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她一道坐着,即便无言,安安静静坐着倒也相处和谐,哪怕是客套话也不屑于说。
凯文去楼下交了钱,拿着发/票上了来,就看见这两个人乖乖坐在那里,一男一女长相都很精致,远远看上去就跟一幅画似的。
他虽然不大喜欢秦桑这姑娘,但绝对是个颜控,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这才放进了口袋里。
一走过去,就板着一张脸,将秦桑母亲的身份证、医保卡和发/票给了秦桑,“扣了医保,交的钱也不多,记得还我钱啊。”
秦桑把母亲的身份证放进了包里,又看了看手里的发/票,凯文说的没错,交的钱确实也不算多。只是她跟他们本来也不熟,满打满算,其实他们也才是一周前认识的。
真正见面的时间,也就只有几个小时罢了。
但是她欠的人情,却好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一时间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大抵是麻醉过了劲儿,又沉沉睡了过去,秦桑母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彼时君然已经在保姆车里睡了一觉,凯文风尘仆仆的上了车,君然一瞬间就醒了。
“怎么样了?”
凯文点了点头:“手术不大,醒过来之后,精神头还行。”
谁知道君然只是白了他一眼:“我是问秦桑。”
果然是有了妹子没了良心!
凯文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这万年独身主义的聚聚,居然有一天还会关心起妹子来了,真是稀奇。只他也再没问君然是怎么看待秦桑的问题,只是答道:“还是没敢进去看,看样子是想在那里坐一夜。”
他原本觉得君然还会问点别的,最少也是要让秦桑上车休息一会儿的,谁知道他淡淡说了一个“哦”字,就抱着身上的小毯子,继续睡觉了。
凯文挑挑眉,这又是个什么说法,就任由妹子在走廊上坐一夜?
“我觉得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了,君然。”
君然闻言,却只是闭着眼哼笑一声,“睡觉吧你,都不早了。”
有什么好去的呢?秦桑不是需要人一直呵护下去的菟丝花,没了林燕淮,有一天她会找寻到真正的自己。可如果他将自己变成另一个“林燕淮”的话,秦桑也只能是秦桑,成为不了真正的演员。
脆弱的人随时随地表现出她的脆弱,是因为她身边有木可依,然而永远无法涅槃。秦桑不是唐以柔,不存在可以永远倚仗的东西。
包括他自己。
天很快就亮了。秦桑进去看了母亲。她脸色仍旧苍白,看见自己进去的时候,绽放出一抹笑意。
“还是连累你了,桑桑。”闫文玉叹了口气,“来,坐这里,跟妈妈说会儿话吧。”
秦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心里乱乱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电视剧里果然是骗人的。电视里那些没了爸的女孩子,跟妈妈的关系不说是相依为命,也不该是她跟她妈妈这样,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尴尬的空气肆意弥漫。
“我给你的钱,为什么不拿来看病?”她还是忍不住,王阿姨把她的卡给了自己,她之前就去ATM机上看了,一分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