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白莲花(17)(1 / 2)

不知是不是君然那日的反应给了闻瑾错觉,这姑娘女红刺绣功夫一贯了得,时逢君然快要过生辰,竟然送了一幅青竹绣品过来,虽说是用和安的名义送来的,可君然还是一眼看出了端倪。

毕竟和安那副性子,别说是做女红做刺绣了,就是让她静下心来写写字看看书都是痴心妄想。

面前这幅绣品使的料子一般,丝线却很细致,像是特意磨细了一般,覆在这布帛之上都看不出绣线交缠的痕迹,且针脚细密,看着便知道绣的人赋予了多少心血在这之上。

托送过来的内侍还送来了一个小小的香包,上面绣了梅花,栩栩如生的。里头塞的香料也不知是什么,透出的香味似乎也是梅香,却要更怡人一些,轻轻浅浅的,并不难闻,挂在男子身上也不觉着突兀。君然从托盘上取下轻轻嗅了嗅,只是一言不发,低头沉思片刻,又将香包放回了托盘上。

恰好他身边伺候的内侍过来奉茶,刚放下,一眼瞧出这是和安公主的人送来的东西,张口便奉承了几句,又是夸赞这香包做的精致,又是夸这绣品做的栩栩如生,直把那远在宫中的小丫头给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一朵花。

往日里君然有兴致时,还会应他两声。只可惜今日他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君然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随手便将盛着香包的托盘推了过去。

“你既喜欢,便送你了。”那幅绣品寓意太深,是送不出去的。之后再想个办法将东西还回去就是了。唯有这个香包,女子送男子的香包,含义太奥妙,他此时对她并无心思,又担忧这女孩儿不过是敬仰于他,未如他所想的那般,便是喜欢了。

若他贸贸然戴上了,怕是让她无端陷入了幻想里。倒不如给她个警醒,与其浪费时间在他这里,还不如多去看看旁人。自然,若是她本无这层意思,见到香包在内侍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这次生辰是君然的十九岁生辰,皇帝欲要为这个弟弟大办一回。他虽弱冠未至,却已长成芝兰玉树的模样。然则府邸后宅空虚,太后前两年薨逝,就央着皇帝一定要善待这个弟弟,便是连君然未来的婚事,都交由这兄长一并打理了。

他这生日宴一办,便要叫上多少朝臣勋贵,必然有人看准了这个时候,要将家中的姑娘塞进誉亲王府的,誉亲王现在受宠,几个皇子都越不过他的头上去,更何况誉亲王府人丁简单,就是当个侧妃妾室,将来或许都是贵不可言的。

还别说,多数勋贵都是动起了这个脑筋。当今圣上对勋贵世家已不像先皇那般重用,多是用了如田将军那般草莽出身的,背后没有家族,清清白白的,可以顺利的为他所用。

可按着誉亲王的受宠程度来看,若是将来登上大宝,他们的女儿或者姐妹也随之走上高台,那家族庇荫岂不是更为广大。

可皇帝真的会如他们所愿吗?君然都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大哥是借着他的生辰试探几个世家,婚事能不能成还有的看的呢。

这一场宴席啊,皇帝有心思,朝臣有心思。惟有个本该是当事者的君然却没有这心思,每日还是照常招猫逗狗,闲来无事还去茶楼里听听小曲儿,完全没有时间去应付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人。

前来送礼外加打探消息的拜访者不论家世男女,一律被拦在了誉亲王府的门外,连二门都没进得去。至于这些人究竟会是怎么个想法,君然是一概管不着的,在外头买的一些小玩意儿都着身边的内侍给送去了和安宫里。

和安彼时正跟闻瑾说话,二人谈的内容就是关于君然的。

君然的生辰宴操办起来了,十九岁的年纪,说是娶亲都有些晚了。宫里有人透出了那么点消息出去,宫外的人自是喜不自胜,纷纷回

去禀报自己的主家,若是他们家的姑娘入了王爷的法眼,那可不就是鸡犬升天么?

这群人之中,自然也是有闻瑾的父亲平英伯的。他是世家出身,祖父辈父辈都是赫赫出名的人物,及至父辈去世,平英伯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奈何他资质平庸,这么些年还是个藉藉无名的小官,背后虽有一个家族,但兄弟几个甚至还不如他,一大家子几乎全靠平英伯养着。今次圣上似乎动了心思,他也灵机一动。

小半年前头,王爷不是还将闻瑾的玉佩送了回来么?这时候他也不觉得丢脸了,甚至还觉得几分与有荣焉。他们家不争气的二女儿都能和王爷攀上关系了,还是七公主的伴读,这可不就是他们家最大的倚仗么?

对于平英伯来说,这简直就是大好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的机会。

只是他动了这样的心思,拿着东西亲自去拜访誉亲王府的时候,还是被侍卫不留情面的关在了门外。

连王爷的面儿都没见到,还在门外被比自己官职高的官员好一顿奚落。平英伯觉着面子里子都丢了,回家朝着闻瑾发了好一通火,也就是从这只言片语之中,闻瑾知道了一些讯息。

比如誉亲王可能要遴选誉亲王妃。

宫外都传的沸沸扬扬的,就别说是宫里了。和安当然也听见了这个消息,她还关注着闻瑾这里,自然是怕君然选妃的话,会伤了闻瑾的心,这才开口让她留了下来。

只是她似乎也知道了这件事,在她旁敲侧击了好一阵之后,她才忽然觉察。

“小皇叔长得好看,又得父皇的喜欢,为他选妃,父皇定会竭尽全力。”和安这时候也不敢告诉她,其实君然不喜欢她。只想着是不是换个方式说,会让闻瑾稍稍退缩一点。

闻瑾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王爷确实该配个世上举世无双的女子。”

闻瑾对自己的资质和家世都十分了解,王爷的正室,不说容貌如何,家世就不会比自己差,便是配个外邦公主都是够格的。再者她就会书本上那些东西,管家之事也是一概不会的,而王爷正妃不就是替王爷分担后宅之事么?

她自认自己做不到那些,心里打着退堂鼓。然而要让她现在就放弃,却又觉得不甘心了些。

“或许公主您也觉得我不自量力了些,一年前的我还是那么鲁钝,甚至坏得不可救药。可是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时候,也着实太不好受了些。”

“……”和安听她前一句的时候,还觉得有戏,只要闻瑾对皇叔不是死心塌地,那就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虽说是之前也考虑过让闻瑾去争一个侧妃的位置,可是她和安的伴读、被太傅夸奖的女孩子,居然要成为她皇叔的侧妃……

她就觉得,一切可能都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哎呦,你先别想那么多了,反正大家也都是这么猜测而已,究竟父皇会不会这么做还不一定呢。说不定他还觉得皇叔游手好闲,暂时不考虑他的亲事呢?”和安这样安慰道,她实在是不想对闻瑾说那些难听的大实话。

总不能好话坏话都是她自己说了,要知道之前说皇叔喜欢闻瑾的是自己,难不成现在让她别去喜欢皇叔的也是自己吧?那她看起来也未免太两面三刀了些。想了想,最好的方式还是让她暂时别想太多,把这个话题躲过去了再说。

正当两人微笑着要说别的事情的时候,门外一声通传,说是誉亲王让人送东西过来了。

和安嘴角一抽,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但又不好让君然的人在外久等,只得让人把东西放进来了。

送东西来的那个内侍就是上次在君然身边溜须拍马的那个,他带着东西走进来,一路低着头,稳稳

地将东西放下之后,得了公主的几句夸奖,便准备出去领了赏回府了。

可谁知他这才一转身,便被一道声音喝住了。

“你腰间的那个香包是谁给的?”闻瑾的声音有些颤,做香包的布帛倒是很常见,可上头的丝线是她一根根亲自搓出来的,是外面卖的丝线达不到的纤细,而且她为了表现特别,是特意用了乱针绣绣的。

这种绣法传于江南一带,京城之中并不多见。至少在闻瑾的所见之中,没有京城的哪个贵女用过乱针绣!

和安也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不对,以为是这内侍做了什么坏事得罪了闻瑾,有心给闻瑾找回场子。见内侍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当即便拍了桌子。

“说啊,谁给的香包!”和安瞪着他,“莫不是你偷得?”

内侍一听着莫须有的罪名都要赖到身上了,赶忙跪下磕头,边磕头边道:“是王爷所赠!那日公主送了东西过去,托盘里就剩这么个香包,王爷不过拎出来看了两眼,随后便放下了,后来听奴才夸了几句,便送给了奴才!”

他生怕说的慢了就惹来和安的不满,一句话连珠炮似的说了,说完之后还在那儿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

和安瞥了一眼坐在一侧的闻瑾,她脸色果然白了。只她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跟这内侍纠缠,挥挥手便让人下去了。后又一想,让自己的人去将那内侍腰间的香包取了回来。

闻瑾送皇叔东西她是知道的,毕竟那些东西都是以她的名义送出去的。按着往常来说,她送过去的东西他都细心收着的,总来不会将她送的东西再转送旁人。更何况这次送的东西是刺绣,要知道她根本不会刺绣,又怎么可能送他这些,那肯定就是有人借着她的名义送的。

很容易就能猜到这人就是闻瑾。

如果放在之前,和安肯定会不理解皇叔为什么会这么做。可那天跟他聊过之后,才知道他根本不喜欢闻瑾,如果拒绝了这种偏向于暧昧的礼物,那岂不是就证明了皇叔根本就不想接受闻瑾呢?

和安突然觉得头皮发麻,背后一阵阵的发汗。她这好像真是好事办成坏事的典型代表,看着闻瑾现在伤心的样子,她还真是无比的后悔,之前干嘛要多嘴跟她说皇叔喜欢她的事。

“那个、我皇叔肯定是不知道这是你送的,他一直不太喜欢在他身上挂太多的东西,香囊香包什么的也很少见,不喜欢也是有可能的,又是那个内侍多嘴,这才将东西赏给了他。”和安咬咬下嘴唇,她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

闻瑾听着和安的安慰一言不发,她也不是那么看不懂眼色的。誉亲王明知道和安不会刺绣,肯定不会以为这些东西是和安的。而他有可能在明知是自己送的东西的时候,将那东西直接给了旁人,半分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用这种间接不伤人的方式,简单而又直接的拒绝了她的示好……

“闻瑾……”和安扁扁嘴,她真是自责死了!

闻瑾摇了摇头,慌慌张张向她行了个礼,她此刻也没法子跟公主解释什么。她现在就想出宫回家去,不想在这宫里丢了面子,也不想再公主面前哭哭啼啼,就是想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可以,想去那个人的面前亲自问一问他。

如果是喜欢,为什么要把送他的东西给别人。

如果是不喜欢,那为什么一直对她这样好。

嫉妒、恼恨,还有那些数不清的愚蠢,好像都离她好远好远了……

君然回府之后,便听管家交待了今日登门拜访的官员。官职低的不在少数,大多都是来探听君然的口风的,兜了两圈之后发现这王府的人都跟嘴巴镶了金子似的,

无论如何都套不出话,便灰溜溜的离开了。

管家没有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告知,倒是将登门拜访过的几个世家都记在了一本册子上。名单按照官员官职高低,世家等级登记,条条列列,尽皆清楚的。

君然打开册子,上首第一条便是威远将军府,只是来人就是个将军府的管家,跟将军沾上边的倒是没有,也并未跟王府的人探听什么消息,知情识趣的将生辰贺礼送到,便打道回府了。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这是你亲眼瞧着的?”君然看着册子,没有抬头,问话有些漫不经心。

管家不敢掉以轻心,“确实如此,奴才一直看着马车驶离了路口才回来的,并未见到将军府的人折回来。”

君然闻言,“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下去。心里却是百转千回的。

看来他的猜想没有错,田将军确实有投诚于他的想法,生辰送礼不过就是一个示好的当口,给外人看见也不妨事,只要君然明白就好了。

更何况对方也十分知趣,田将军原是一介莽夫,一步步从最底层爬上来成了将军,在军队里几乎是一呼百应的能力,但能力越大,越遭上位者的忌惮。

宫里宫外虽然都传着皇帝要给誉亲王选妃的消息,可这件事还没落定,王府又如铜墙铁壁一般,那显然就是还没落实。这时候贸贸然说要成为姻亲,虽说是拿捏住对方的最好办法,但将来若是反目,受苦的不还是他田家的女儿么。

再者说,如果没有姻亲关系,田将军还可保证自己确实是为了明君而战,可若是对方是自己的女婿,那首要条件便是要看自己的女儿。

田将军想着之前女儿与霍家那混小子退婚时,落寞而清瘦的背影,他就觉得嫁入皇家或许未必都是好的。

至少如他与夫人这般一夫一妻的生活,是皇家的男子永远给不了女儿的。思及此,便只让人送了生辰贺礼,旁的就更是一句不提了。

君然乐得见他这般识趣,也想给他几分面子,于是特意写了封帖子感谢了一下田将军。

至于女主田予宁的反应,他是不必考虑的。现在是四月份,按照原主的记忆来说,再过一个月,蜀中便有一场极大的地震,那时候是三皇子带着人过去处理的。

可三皇子却不幸在路上去世了,死因虽是被山上的碎石压死,但要说宫里没有人动手,君然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后来还是六皇子带着人去的,只可惜他运气也不大好,虽然把物资带去了,把人也都救了,却不小心将一条腿给伤了。

这下能为皇帝所用的可不就是那个独苗儿似的五皇子么?

田予宁知晓前尘往事,认为幸运是天注定的。必定会劝解周其琛按着前世的套路那般等待,一直等到最后皇帝手下无人可用的时候,再主动请缨,可不就得了皇帝的另眼相看么。

可君然这回却不打算如了她的意。

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两位皇子遭了灾遇了难,可若是三皇子没死,六皇子也没残,他这个缩在兄弟后头的五皇子又该如何出头呢?

因为男女主光环互相吸引,或许周其琛能够很轻易的谅解她这一次,可要是这种事情多了呢,周其琛还能完全信任她么?

君然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嘲讽,随便瞥了几眼帖子上的名字,却是见了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平英伯府。

“平英伯府来的人是谁?”

管家冷不丁被问到这个,还有些愣怔,脑海里飞速回想着,回答:“是伯爷亲自来的,只是混在那群四品官员之中,几位大人话里话外都瞧不起伯爷,伯爷原还笑呵呵的,被挤兑了几次,便气呼呼的离开了。”

平英伯虽有爵位,可实际上就是个六品小官,混在一群四品官里头,也怪不得人家要挤兑他几句。

“那可有将贺礼留下?”君然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似乎是没有,”管家怕自家王爷是对人家伯府有所企图,没将话说死,“许是放在哪家的礼物堆里了也说不准。”

好吧,这就是光想来打探消息,连明面上过的过不去都不管了。倒是十足的钻营。

君然宛然一笑,笑过之后,便吩咐管家道:“他明日必定还会来,你找人将他从侧门带进来,其余人还是一样。”

管家连连应是。

倒是身边一直伺候的内侍默默无闻,间或抬起头来偷眼望他。

君然侧目瞧了一眼他腰间,空荡荡的,除了他的腰牌,什么都没有。挥挥手,便让他也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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