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林稚:掌门师兄?
这便算是对过暗号了,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又异口同声道:你如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林稚站直了,一抬手轻描淡写地拂去面上尘埃,自若道:方才出了些差池。
而后小幅度地,矜持地皱了一下眉:掌门师兄这又是?
不怪他先前差点没认出来。只因他这印象中惯爱以鹤发童颜的面目示于人前的便宜师兄,此刻竟然顶着一张年轻修士的脸。脸圆眼圆,眨巴着眼睛时颇有几分天真无邪的味道。若非气息熟悉,林稚当真不敢认。
哎,你可别问了。殷季习惯性地捋胡子,奈何他如今的脸比剥了皮的鸡蛋还要光滑,哪里还有什么胡子给他过手瘾。
他摸了个空,约莫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面有菜色地摆摆手道:前几日修行出了岔子,不提也罢。
多年不见,林稚满以为他定要好生盘问自己一番,然而,没有。殷季只是将他从头发丝到脚地端详了一遍,道:
这些年,林师弟过得可还好?
一切都好。
那就好。殷季点点头,又说,那就好。
除此之外,竟是再没别的事要问的样子。
不问他这些年去了何处,不问他当年是如何出的静暝山,不问他都干了什么。
林稚微微一怔,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隔了一会儿才道:掌门师兄可有话要问我?
哎。殷季应了一声,搓了搓手,又看了他一眼,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地问,你这些年有见过你李咳,李临时吗?
他说完,生怕林稚介怀,又补充道:当然,师兄也不是有意为难你。实在是
林稚轻声打断他:掌门师兄不必如此生疏,我晓得的。
你不怪我就好。殷季苦笑了一下,当初拂流堂那场群仙会出了乱子,之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了。遣人出去找,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是个炼丹师,又有本事,怎么,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林稚愈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静默地看着他。
很奇怪的一件事,从前殷季满面沧桑的时候,他从没把他当作老人尊敬;而今殷季以少年人的形象示于人前,皮肤清透眼睛明亮,林稚却恍然觉得,他已经老了。
甚至会有种不忍多看的心酸。
他偏了偏头,隐隐觉得四周景物颇为眼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何处,遂问:掌门师兄如何会来此处?
宗门近年没落了许多,我没事儿干,就会到处转转。殷季说完,察觉到林稚心情不佳,又大大咧咧地一笑,嗨,多亏我今天突发奇想地过来了,不然你小子来了又走,我怕是连个信都不知道。
林稚配合地勾了勾嘴角,想起自己是如何到的此处,眼底的笑意又像是见了阳光的薄雪,飞快地消融了。
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词句问:掌门师兄,若是李师兄所为与你对他的期盼不符,你可会对他失望?
殷季一语道破:他是投了妖族,对么?
失望不失望的,都没什么了。只是从那个人死去后,在你来之前,临时便是我们师兄弟几个最小的那个。
就算是死了,也总得叫我心里有个数。
林稚避开他的眼神,从袖子里摸出那块玉牌:这是李师兄托我带给师兄你的。
殷季盯着那块光华流转的玉牌,良久,笑了一声:当真死了啊。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林稚手里的玉牌。指尖相触的瞬间,林稚却分明感到了他手指细微的颤抖。
他无意拆穿,避嫌地转过身:那师兄稍后再叫我。
哎,等等。殷季叫住他,避什么嫌,你带回来的东西,你看看怎么了?
林稚震了一下:话不是这么说的。
殷季摆摆手:行行行,我一个人不敢看,你来陪着我。
言罢他便一掐诀输了一道灵力进去,玉牌被激活,光华大放,形成了一片光幕,上边立着一个虚实不定的人影。
灰衣,博带,眼皮半耷拉着,又是倦怠又是傲慢,依稀仍然是昔年留仙宗那个让天下人捧着的天才炼丹师。
只眉间隐约泛着邪异的红光,像是刺进灵魂的罪证,昭告着他不可挽回的过去。
他对殷季不咸不淡地道了句:掌门师兄。
殷季望了他半晌,敛去了脸上所有对着林稚时的笑意,冷着脸道:你为何如此糊涂?
李临时眼皮都没抬一下,油盐不进地答:可能是鬼迷心窍吧。
殷季看起来很想把他揪出来揍一顿。
李临时似有所感,忽然正眼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掌门师兄,对不住。
但是,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殷季气得够呛:那你又何必来见我!
李临时怔了一下,道:总是要给师兄一个交代的。我这样的人,不值
得师兄一直挂念。
他说着望了殷季一眼,未卜先知地抢先道:师兄不必劝了,左右我已经死了,便是执迷不悟,也再不能给师兄惹麻烦了。
他顿了顿,又说:说起来,还没谢过林师弟。
满腹心事的林稚:??
李临时倒也没有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的意思,兀自在嘴角噙了一抹温情的笑意,对殷季说:师兄若是不介意,且听我说说前因后果吧。
殷季心里堵得慌,张嘴就想来一句老子介意,一眼看到他又透明了些的躯体,眼睛一酸,嘴上没把住门,冲动地就改了口:你说罢。
李临时阖眼组织了一下语言,徐徐道:那时候,林师弟刚来没多久
李临时从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他的炼丹天赋奇高无比,与之不相上下的,是他的坏脾气。
孤僻,排外,自视甚高,视其他人则都低至尘埃。
留仙宗以前在炼丹上并无什么名气,他在这一途上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师父的,全靠自己一路摸索,最后硬生生地凭着自己的本事,叫留仙宗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在遇到明胭之前,殷季是他心里唯一一个配叫他平视的人;而遇到明胭后,他把自己贬入了尘埃。
封神族早在许多年就在留仙宗里埋下了钉子。说不清是从哪一代的清寂真人开始堕落的,总之一代一代地传下来,止水峰成了徒有仙命的妖窟,不断地向封神族传递着仙门百家的最新动向。
直到林稚出现,突兀地打断了这种传承。
明胭听闻止水峰换了主人,或许是担心止水峰当真就此醒悟,又或许是单纯地想彰显自己多年来的成果,来到了留仙宗。
那时,殷季看出李临时和这个新来的小师弟不对付,特意托他往止水峰跑一趟,交给林稚一样东西。
李临时不愿拂他的面子,更不愿和林稚打交道,磨蹭了好几天,终于听到林稚因事外出历练,赶紧趁此机会把东西送了过去。
就是这么巧,他到止水峰林稚的住处时,明胭刚好从后山出来,在拐角处和他碰了个正着。
那个时候他还卡在元婴期大圆满,明胭却早就是化神期的修士。也因此,她明明可以躲开,可以找借口掩饰自己的身份,却偏偏没有这么做。
她就这么嚣张地,在丁玲作响的铃铛声中,款款走到了李临时面前。
她的衣服穿得那么少,李临时一见就破了功,面红耳赤地别过眼,听她懒洋洋地道:
你是哪个峰头的小道士?
她话音里的不屑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李临时羞怒地回过头,却见她明眸含笑地看着自己。
那笑也并非善意的笑,笑里是逗弄,是不在意,是轻慢,像是狮子看着必将落入自己嘴中的猎物,高高在上,轻蔑而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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