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阴沉的信宁拉到怀中：我溺毙于青城河中，姐姐辗转寻到河主，同他做了一笔交易，用一半的寿命换我陪伴在她身边。可你说得对，起死回生的代价太大了，我不停地杀人，用他们的血，来滋养这具身体，姐姐也因为供养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后来，姨父要招婿呵！这顾家明明是河主的东西，河主暂时拿不了，别人就能拿吗？杀谁不是杀呢？这些贪得无厌的东西，死有余辜！

我们会遵守约定，离开这里，只是顾家这一摊浑水，可不仅仅是我们姐妹俩在搅。

沐璇说完，便牵起信宁的手，冲她温柔一笑：姐姐，我们要走了。

信宁一脸不解：我们要去哪里？

你不是说想要出去走走，看看江南水乡的样子吗？我这就带你去。

好。信宁乖巧地点了点头，朝顾夫人鞠了一躬，姨妈，这段时间，承蒙关照了。

等两个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顾夫人才回过神来：这

林迟叹了口气，却还要应付雇主：夫人，两位表小姐离开了，想必剩下的几位少爷，也不会再出事了。

顾夫人显然受了惊吓，沐璇话语中的漏洞她也没有注意到，听林迟说不会再出事，便安了心，嘴里叨念着：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事情本该告一段落，可林迟怎么也放不下沐璇临走前说的那番话，顾家这一摊浑水，还有谁在搅？寒梅对待信宁的态度为何如此怪异？青城又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信宁离开之后，果然没有再出事，顾老爷放了心，安心地筹备起顾倾城的婚礼。新郎是顾一豪，顾老爷综合了各个方面考虑，最终从三位仅存的人选中选定了这一位。

为了感谢林迟，顾夫人特意邀请他参加倾城的婚礼。林迟正放不下这事，对顾夫人的邀请，他乐意至极。

婚礼当天宾客如云，场面热闹非凡。随着吉时临近，震天的锣鼓声由远及近，游完城的花轿稳稳停在了顾家的门前，寒梅扶着顾倾城从花轿中缓缓走出，新嫁娘盖着盖头，身穿红色嫁衣，虽说看不到容貌，但仅从身段便足以窥见其绝色。

这大喜的日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林迟的目光追随着一对新人，跨火盆拜天地直到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寒梅脸上，林迟这才察觉了不妥寒梅的笑容亦如初见时灿烂，笑意却不达眼底。

寒梅向来最爱她的主子，可这并不是一位小姐出嫁时丫鬟该有的表情！

等等主子？小姐？

林迟与寒梅算不上熟络，但寒梅在同林迟说起顾倾城时，却用到了主子和小姐两种不同的称谓。结合寒梅此刻怪异的表现，林迟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寒梅的主子和小姐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这就是我们小姐住的地方。

小姐，这位是林先生，是夫人请来的。

先生，前面就是我住的院子，先前从小姐那里得了些好茶，先生不妨进去尝尝？

我主子最喜欢梅花，他总说寒冬里的梅花开得最盛，所以我叫寒梅。

遇见主子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林迟眼前一亮，立马找到了顾宅的管家，管家对这位解决了顾府心腹大患的术士十分尊重，可谓是有问必答。林迟也不绕圈子，单刀直入：寒梅刚进府里，服侍的就是大小姐吗？

不是，寒梅是被小少爷买回来的，后来小少爷出事了，才被小姐要到身边去的。

小少爷是怎么没的？

这管家犹豫了片刻，小少爷跟着大小姐出门，失足落水为此，大小姐自责了好一阵儿，埋怨自己没有看好弟弟，那还是小少爷第一次出门

你们家老爷和夫人，就没有怪过她么？

怨肯定怨过，那位小少爷可是全家人的心头宝，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少爷都没了，埋怨大小姐又有什么用呢？

林迟点了点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真的没有人怨恨顾倾城没有看好弟弟吗？

还来不及细想，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儿骚动。林迟挤进人群中定眼一看，寒梅握着一把刀，正架在顾倾城的脖子上。

你们都别动！寒梅厉声呵斥道，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寒梅！你敢！顾一豪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盯着寒梅，顾倾城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娶到的佳人，就差临门一脚，他哪里甘心在这儿摔倒。

我敢不敢，你过来试试啊。寒梅嗤笑，显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寒梅！你在做什么！快放开大小姐！管家和护卫数次想冲上去解救顾倾城，都被寒梅冰冷的眼神，和架在顾倾城脖颈上的利刃逼退。

你知道吗，我原想毁掉你的婚事，你这样的人，怎么配获得幸福！只可惜我没有得偿所愿，只好在你最幸福的婚礼上送你下地狱了！这滋味不好受吧？寒梅冷笑一声，全然没了当初青涩纯真的模样，架在顾倾城脖颈上的刀微微用力，她的脖颈很快渗出鲜血。

啊！顾倾城崩溃地尖叫，寒梅，你放开我！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想替我家少爷问问你，他待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你知道他多期盼能跟你一块儿出游吗？那年他才十岁，还那么小，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跟你这个姐姐出一次门你带他去青城河边上，让他给你采红花，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下去！我哀求你救救少爷，你为什么不肯，为什么要让我的少爷活生生被溺毙！

顾倾城！你该死！我跪在少爷坟前发过誓，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话语刚落，寒梅竟爆发出了无穷的潜力，趁所有人猝不及防之际，将匕首狠狠地捅进了顾倾城的胸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爷，寒梅给你报仇了！说罢，寒梅拔出匕首，又捅向了自己，两个年轻女子的生命瞬间凋敝。

红颜枯骨，叫人唏嘘。

顾倾城捂住腹部的伤口，鲜血涌出，却染不红她鲜艳的嫁衣。迷离之际，她被人抱起，却仍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转头去看寒梅。

她想问寒梅，相伴十年，她可曾苛待过她半分？十年的主仆情谊，就比不上一个青城？

她想要辩解，当年青城出事之时，她是犹豫过，这个弟弟的出现夺走了她本该拥有的宠爱，她是想过如果没有了青城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救他！因那一刻的犹豫，十年间她无数次从梦中惊醒，这还不够吗？

她张开嘴，话还未出口，口中便已涌出大量鲜血，沾染了她如花似玉的脸，也绝了她的话语

她还记得，寒梅是被青城买回来的，脏兮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跟在青城身后，被带回了顾家。没有青城，等待她的便是勾栏酒肆。

她还记得寒梅看着青城的目光，是那么亮，就像午后波光粼粼的青城河，青城死后，她出于愧疚将寒梅要到身边，可寒梅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她。

耳边喧嚣杂乱，而她只觉眼皮越来越重，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青城河边，弟弟不慎滑落到河里，正在不停地扑腾，岸边只有不会游泳的她和年仅六岁的寒梅。

小姐，求求你！救救少爷！小小的寒梅不断哀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