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杉略一思忖:也好。主动兜出或许会打消猜忌。
皇宫很大,但每个角落都会有人经过,魏苏慎不方便和方杉多说,一个恢复高傲冷漠的神情,另一个又扮作低眉顺眼的太医,朝着御书房走去。
隔着一扇厚重的雕花门,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在宫中当值的太监,很多汤药都是经过他们手,所以嗅觉要比其他人灵敏一些。此刻两个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脸色都不大好,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正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见到魏苏慎,连忙请安,魏苏慎点头后,方才诚惶诚恐地通传。
御书房内,承元帝面前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他的轮廓有些类似异域人,精壮的身躯具有一种极致爆发的力量。
看到魏苏慎的一刻,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
承元帝注意到这一点,轻咳一声道:太子最近在修闭口禅。
陈严目中闪过一丝不信任的色彩,太子的废话连篇,他领教过一次。毫不夸张的说,宁愿领百骑去偷袭敌人后营,也不想和太子来一次近距离交流。
承元帝也不指望一时半刻陈严能对太子改观,目光放在站在魏苏慎旁边的方杉身上:朕记得没有传唤你。
儿臣让他来的。
承元帝挑眉:哦?
魏苏慎面无表情说着瞎话:儿臣与张太医一见如故,加之近来身体不适,就让他随行,以便应对突发状况。
编撰的理由很不走心,可以说是毫无逻辑。
承元帝斥责一句胡闹。
魏苏慎:张太医医术高明,有他跟着,儿臣很放心。
承元帝思索是不是溺水事件把太子吓着了,内心叹息一声后决定放纵这不大不小的一次不合规矩。
张太医的医术很好,魏苏慎的口吻不带丝毫玩笑:不如让他帮将军也看看。
承元帝皱眉。
陈严则一句话回绝这份好意:不牢太子殿下费心。
将军是国之栋梁,若是有个偏差,岂不是合了那些不安分的小国心意?还望将军保重身体,对自己的士兵负责,对父皇负责,对
一系列排比句砸下来,陈严脸部一抽,望着承元帝的眼神很有深意不是说在修闭口禅?
被当众打脸,承元帝略微尴尬,方杉适时道:太子所言有理。
一句话让魏苏慎瞬间闭嘴。
承元帝觉得空气都流畅了,一瞬间有想要给太医加官进爵的想法。
方杉这才继续道:还望将军考虑。
倘若一开始他说这句话肯定会很突兀,在魏苏慎的一番废话后,这个要求就变成了给除太子外的所有人台阶下。
承元帝也不想听儿子哔哔,发话道:看看也好。
父皇说的是,将军需知
魏苏慎一开口,陈严主动把手伸到方杉面前,同时嫌弃地离太子远一些。
方杉假模假样地开始诊脉,说着笼统的言语:体内暗疾不少,年轻时还好,老了少不得会受些苦痛。
陈严听后毫无波动,语气冰冷地撂下一句将军百战死。
陈家世代忠烈,既然被太医点出,承元帝自然不会放任不管,皱眉问:可有办法解决?
陈严讨厌汤药的味道,在方杉开口前已经回绝不需要。
承元帝冷着脸:一旦你出事,士兵萎靡。万一出现战事,又该如何?
陈严淡淡道:陛下可留下传位诏书,后御驾亲征,士气必定大振。
从方杉的角度,清楚地看见承元帝额头青筋隐现,不由对陈严升起几分欣赏,平静无波地说出大逆不道之语,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承元帝不是一个暴君,目光闪烁几次,最后狠狠闭了闭眼,心态才重新恢复平和,尔后视线猛地朝方杉掠来: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恢复,否则朕先治你的罪。
方杉中规中矩地回答: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承元帝又冷眼睥睨着陈严:将军可要好好爱惜身体,朕听闻前朝曾有一员虎将,七十岁高龄仍驰聘沙场,朕希望你能坚持到九十九。
陈严:定不辜负陛下厚望。
作为旁观者,方杉冲魏苏慎挑了挑眉,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了指承元帝,露出一丝同情。
别说他,魏苏慎也有几分怜悯,儿子是个话痨,倚仗的朝臣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承元帝这个皇帝当得的确不省心。
承元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部可以请安退下。
魏苏慎刚退到门槛处,承元帝像是想到了什么,嘱咐道:赏花宴定在十六号。
魏苏慎颔首:儿臣有分寸。
赏花宴就是定下未来的太子妃人选,他以为回去后方杉必定好一番闹腾,然而路上方杉笑容不减,像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一连两日,魏苏慎仔细观察方杉的状态,都没有发现异常,内心隐约升起一抹不安。
他并没有掩饰怀疑,方杉不甚在意道:赏花宴而已,又不是真的成婚。
魏苏慎想想觉得也是,并未再关注这件事。
陈严回朝本来是这段时间宫内谈论最多的事情,然而一夜之间,张太医就顶替了陈严的热度。
受太子看重随行左右,平日里还要出宫为将军诊治,基本每日在太医院就看不见他的人。
有大臣上书说是于理不合,然而承元帝很快被轻飘飘的一句莫非爱卿是见不得将军身体康健压了下去。
这日方杉照例出宫去将军府为陈严诊治,守门的侍卫早就已经眼熟他,道了声张太医辛苦。
在他们眼里,张太医就是太子眼前的红人,多讨好几句没有坏处。
除了被诊治的当事人,其余人的态度基本可以参照这几个侍卫。
陈严冷着一张脸坐在院中,忍住把太医扔出去的冲动。
方杉仿佛全然没有看出他的不耐烦,全程扯着虎皮,故作高冷矜持。
太子突如其来的示好引起过陈严的怀疑,每日方杉开出的药他也命专人检查过,确定都是固本培元之效。拿捏不准对方的主意,他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看看东宫的这位究竟想要图某些什么。
已经好了许多。方杉收起药盒:之前的药按时服用就好。
说罢,起身离开。
陈严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今日的诊疗时间比往常少了一炷香,也并未针灸。
街道上人来人往,百姓为生活奔波,方杉背着个药箱走在人流中,偶尔会因为摊子上的玩意驻足一二,最后转了个弯,拐到巷子里去。
即便是夏日,这种阳光晒不到的地方依旧是阴冷的。
方杉给了靠在竹竿下睡觉的小乞丐几两银子,打发人离开,双手抱臂靠在墙上,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开口:躲躲藏藏可不像是将军的风格。
陈严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整个人像是笼罩着一层阴影。
你是谁?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将军尽管可以查,但我保证,结果只有一个。
陈严皱了皱眉,行军打仗,不是没有敌军的奸细潜伏到阵营的事情,为此当年他还特意找人学习过易容。但张太医的皮肤颜色均匀,神情丰富,如果真的易容过,断然做不出如此丰富的面部表情。
方杉:和将军不同,我效忠的只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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