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看到军队和囚车开了进来,有人低喊了一声:林让阉党!
随即方才还小声谈论的官员们,立时全部噤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注在林让身上。
林让有一种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即将待宰的羊,而这些人便是贪婪而蠢蠢欲动的食客
囚车停下,林让便被士兵押解了下来,那押送他一路过来的年轻将领就站在他身边,除了起初的一句话,自那之后始终一个字也未出口,只是眯着眼睛,伸手压着腰间佩剑,一脸戒备和肃杀。
林让身上缠绕着锁链,他身形本就单薄瘦削,站在那年轻将领身边,对比起来就更显得羸弱纤细。
林让刚站定,又有人走进了温仁苑,那人一身黑甲,大跨步从外面走进来,同样满脸肃杀。
从林让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却轻轻的撞了一下林让的肩膀,碰了一下林让的手臂。
林让抬头一看,是魏满。
魏满身披黑甲,轻佻纨绔的面容伪装的一脸肃杀,虽没了大胡子遮掩,却也显得威严端正。
哪知魏满从林让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却对林让偷偷的挑了一下唇角。
林让面对魏满的挑衅,并未有什么反应,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魏满从他旁边走过去,幸而不是第一天认识林让了,面对林让的冷淡魏满也不惊讶,他走过去,目光在人群中一划而过,稍微停顿了一下。
太医令林奉,也就是林让的干儿子也在人群之中,不过他长相本就普通,身量也不高挑,因此丢在人群中一眼根本看不出来。
魏满的目光在林奉身上不着痕迹的停顿了一下,随即仿佛不曾认识一般,淡然的移开。
众人都站定,稍微等了一会儿,似乎在等什么人,但那人偏偏姗姗来迟,一直都没有抛头露面。
有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便仗着胆子走过来,对着那押送林让而来的年轻将领说:姜都尉,不知佟公请各位前来,是有何要事相商?姜都尉乃是佟公的义子,关系素日亲厚,非我等可以同日而语,还请姜都尉,提点提点我们。
林让听着那人阿谀奉承的话,本没什么表情,但是听到姜都尉、佟公义子等等字眼的时候,稍微有些惊讶的侧目看向那年轻将领。
如果林让没有猜错,这年轻的都尉就是这本小说的第一战神姜都亭。
在小说中,姜都亭乃是赫赫有名的姜太后,姜姓吕氏之后,本是晋州刺史之义子,先帝驾崩之后,各地军阀入京,晋州刺史也在入京的队伍之中,与朝廷官员一起密谋诛杀奸宦,被封为玄阳中尉。
佟高护送小皇帝回到玄阳皇宫之后,为了吞并玄阳城所有的军队,便策反姜都亭,杀死其义父晋州刺史,并且与姜都亭发誓结为父子。
如今的姜都亭官居骑都尉,秩比二千石,银印青绶,已经是佟高麾下的第一大将。
关于姜都亭的传闻数不胜数,小说中用了极为浓重的笔墨渲染这个姜都亭。
不管姜都亭是否为了荣华富贵,残杀义父,认贼作父,但在这本小说中,姜都亭有一个旁人无法撼动,且必须承认的身份。
那就是姜都亭乃东武第一战神,当之无愧。
当林让知道自己穿到了小说之中,东武末年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说不定会见到姜都亭,没想到如今真的见到了。
林让盯着眼前年轻的战神姜都亭,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多看了一眼,虽然眼神很平静,但的确多停留了一会儿。
魏满站在林让不远的地方,眯着眼睛看他打量姜都亭,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有些深沉,似乎在算计什么
姜都亭听到那官员的谄媚,却没有说话。
正这时候,哒哒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佟高终于姗姗来迟现了身。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一队兵马,从温仁苑外直接开进来,黑甲士兵进来后哗啦!一声立刻散开,将所有的官员团团包围在正中。
广场登时喧哗起来,官员们一个个面露惊慌之色,却碍于武兵的包围,不敢质问佟高。
佟高骑在马上,并没有下马,笑着看了看众人,朗声说:各位同僚,今日特意将各位同僚齐聚于此,是为了与各位商讨大事!
林让一听,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佟高护送小皇帝回宫,立下滔天大功,又策反了战神姜都亭,吞并了玄阳城内所有的兵马,那么按照小说剧本的进程,他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林让眯了眯眼睛,心想废黜小皇帝。
佟高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想要进一步掌控朝廷,自然要从废立开始,废黜小皇帝,立年幼的小包子赵梁王为帝,成为新皇帝的保驾功臣,才好一手遮天,愚弄朝政。
佟高所说的大事,必然就是废立。
林让心里已经有了底子,佟高还未再说下去,一个老者突然从人群中跑出来,打断了佟高的话。
那老者手中举着一个石板,颤巍巍的高声说:佟公!佟公且慢!
老者擎着石板,说:人主有诏书!罢黜前司空之职务,即刻拜佟公为司空!请佟公接诏!
老者说着,将手中的诏板又擎了一擎,举过头顶,态度十分恭敬,甚至有些卑微和惧怕。
佟高坐在马上,居高临下,低头看着老者手中的诏板,并未下马,只是稍微欠身,单手将诏板接了过来,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顽。
众人一听,登时有些哗然,小皇帝下诏废黜了司空,拜佟高作为朝廷的司空,显然是因为惧怕佟高的兵力,所以想要讨好拉拢佟高。
而佟高的态度十分傲慢,接诏坐在马上不说,竟然还单手把顽诏板,一副怠慢模样。
接诏?
佟高突然举起诏板,冷笑的反诘说:当今人主,昏庸无能,宠信宦官,任用奸佞,导致我百姓民不聊生,实乃令人愤毒!这样的人主,岂配作我武家天下的人主?岂配让我接诏?
他说着,啪嚓!!一声巨响,竟然将手中的诏板陡然砸在地上。
佟高本就骑在高马之上,身材又如山一般魁梧,诏板被他一砸,登时齑粉,石屑溅起老高,四处迸裂。
魏满听佟高言语,又见他沉肩提肘,似乎早就料到佟高会有这么一出,在他劈手砸下诏板之时,已经突然迈了一步,挨近林让,将林让不着痕迹的护在身后。
石屑飞溅过来,魏满抬手用披风一挡,愣是一丝都没有溅到林让身上。
诏板砸得粉碎,群臣震惊,慌乱的喧哗起来。与此同时,林让也突然朝着魏满迈了一步,站在魏满身后。
魏满一看,还以为林让被佟高的举动吓得惧怕,心想也是,林让不过是个宦官,就算是个奸佞的宦官,素日里杀头掉脑袋的活计也轮不到他亲自动手,哪见过这样的场面,终究还是害怕了。
不过林让因为害怕躲在魏满身后的举动,确实取悦了魏满,令他不由心情大好起来,觉得林让也不过如此。
魏满的笑意还没蔓延开来,便听到躲在自己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浅浅的低笑。
那是一种略带笑意,却笑的不是很真切的声音,温柔中夹杂着清冽,温和中夹杂着沙哑。
是林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