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几册医书、地域志,皆是各朝史记。顾云筝指了指室内,“侯爷平日里喜欢看哪些书?”
“以史记医书为主,别的种类也有。”徐默心说您居然不抱着剑谱过日子了?随后又道,“夫人看看这些,若是都看过了,尽管说出想看哪些,小的再送来。”
“不必。”各朝的正史野史都看过了,如今不过是重读打发时间。顾云筝侧身站在一旁,让徐默把书送到室内,顺便打量了他两眼。是很讨喜的一个人,笑嘻嘻的样子让人生出亲切感,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转念想到霍天北的容颜比实际年岁要小三四岁,对徐默的年纪就不敢下定论了。
用过晚饭,霍天北歪在寝室外间的大炕上看《尔雅》,顾云筝则坐在太师椅上看史书,各守着一盏羊角宫灯。
室内陷入长久的静默。
霍天北合上书的时候,才发现已将近子时。她倒也坐得住。这样想着,侧目看向她。
一袭淡淡紫色衫裙,在灯光笼罩下,显得朦胧柔和。坐姿随意却很优雅。她看着书页,神色特别专注。
这一晚,似乎比平时独处还要惬意。
他笑了笑,轻咳一声。
顾云筝被惊动,立刻看向他。
霍天北起身下地,“不早了,该歇下了。”
“嗯。”顾云筝放下书,吩咐丫鬟给他准备水和衣物,之后各自歇下。
翌日早间,霍天北果然不需去上大早朝,卯时起身。一同用饭时,霍天北随口问道:“开铺子的事想好了没有?”他能与她交谈的时间不多,也就免了食不言的规矩。
“有点儿眉目了。”顾云筝如实道,“想开个绣品铺子,一两日找到人手和铺面的话,就能着手准备了。”
霍天北心头讶然,“手里有银两么?”顾太太做过的那些好事,徐默可是一件没落地跟他说了。
顾云筝答得爽快,“有啊。”
“哪儿来的?”
“……”顾云筝沉默片刻才道,“回娘家去借的。”
“借了多少?”
这是怎么了?问题这么多。顾云筝不想说这些,又不能不说,没精打采地道:“想跟我娘借,我娘说没有,结果我爹给了我一笔银两。”她故意没说顾丰给了她一千两,一千两可开不成铺子。
霍天北忍俊不禁,轻笑起来,“我猜岳母也不可能这么大方。”
“……”顾云筝抹了抹额角,汗颜不已。不管她心里承不承认,顾太太就是她这一世的母亲,且是一个出尽法宝让她没脸的财迷。
抬眼看看他,发现他此刻的笑容分外璀璨,宛若夏日骄阳,使得氛围暗沉的室内都明亮了几分。心说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也真是公平——人无完人,他便是再好看,六亲不认的名声却是一世都不能摆脱的。
末了才意识到,这人对顾太太的称谓居然是岳母——对太夫人都不肯唤一声母亲,却并不否认那样贪财的一个岳母。
霍天北的问题又接踵而至:“跟岳父拿了多少银两?”
“先拿了一千两。等我选好铺面的时候,他会再给我几千两。”只有这么应对,她才能自圆其说。
霍天北推开碗筷,“等会儿我让徐默把那一千两还给岳父。打算开什么铺子?先给你五千两够不够?”
顾云筝先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说完就想也没想的拒绝,“不用了。”
霍天北侧转身形,一臂随意搭在椅背上,语声和缓:“你现在是霍家人,还跟岳父拿钱,传出去的话我就没脸见人了。除了六亲不认,再加一条养不起自己的女人——前者也罢了,后者可不行。”
“那也不行……”顾云筝挠着额角,想推辞,偏偏又想不出应对之词——他把她说话的余地都给封住了。如果没有顾太太的斑斑劣迹,她一定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他给的好处,但是情形正相反,她就没办法从容以对了。
霍天北看着她一时懊恼一时不安一时为难地样子,颇觉有趣,笑着起身,帮她做了决定,“这件事听我的。日后你再做散财童子,我就不管了。”语声落地时,人已到了门外。
顾云筝转脸望着轻轻晃动的门帘,好半晌才想起他那句“养不起自己的女人”。她皱了皱眉,之后又是笑,在他看来,养不起女人居然比六亲不认的名声还恶劣,这是个什么人?
心不在焉地继续用饭,心里五味杂陈。
是不是因为相见的情形太出乎意料,她面对霍天北的时候,情绪完全不在想象之中,偶尔甚至会乱了方寸,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除了初次相见,他给她的感觉是待人宽和,有耐心,与想象中的冷漠倨傲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