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筝听了,想到了前段日子二夫人要她来太夫人房里请安的事,此刻二夫人要说什么也就显而易见了。她不动声色,“二嫂有话只管直说。”
二夫人语声更低:“侯爷现在那两房妾室,哪个都不容小觑。秦姨娘是由秦夫人一手带大的,说是庶出,却是秦府独女,是秦阁老的掌上明珠。至于安姨娘,是南疆巨贾之女,与二爷、侯爷都有生意来往。我平日里见了她们,也都是客客气气,从来不敢怠慢。”
顾云筝漫应一句:“这些我晓得。”
二夫人继续道:“如今她们开始每日晨昏定省了,侯爷这段日子也清闲,留在内宅的时间不少。你是正室,可将她们侍寝的日子安排下去了?”
“原来二嫂是要说这件事。”顾云筝和声道,“我记下了,商量侯爷之后,这一两日就安排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二夫人满脸惊喜的笑,实在没想到顾云筝会这样爽快,又寒暄几句,两人各自回房。
顾云筝回到房里,李妈妈通禀:“一名小厮过来见您,说是夫人放在外面的,叫顾安。”
顾云筝转去后面的花厅,遣了身边服侍的,与顾安说话。
顾安有些底气不足地禀道:“顾平早就去了保定府,开始三请四请,汪先生也不肯来京城,我得了信,索性让他不管是哄骗恫吓还是用激将法,都先把人弄回来,我是想着,夫人见到他才是最要紧的,他为何回来并不打紧。”随后行礼道,“要是做错了,还请夫人责罚。”
顾云筝忍俊不禁,笑意到了眼底,“做得不错,我非但不会罚,还要赏你们。”她不怕身边人有些鬼机灵,只怕人不播不转。
顾安得了夸奖,连声说不敢当。
午后,她带着春桃在府中散步。先到东院附近看了看,见那里仍然守备森严。这样想来,是要等到太夫人寿辰之后,那位“祁公子”才不会再惦记熠航,熠航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而在这之前,孩子随时都有被人抢走的危险。
随后,主仆两个转去后花园。
定远侯府是元熹帝特地赏赐下来的。天家御赐的,自然有出奇之处。这定远侯府本是先帝在位时一位异姓王爷的府邸,占地颇广,府中屋宇或华美或精致或清逸,而最出名的,是偌大的后花园里的景致。
错落的楼台亭阁周围,各有娇花芳树、松墙竹径、镜湖清泉,四时皆有不谢之花、悦目之景。
春桃完全陶醉在美景之中,走到一所院落附近才回过神来,指给顾云筝看,“那儿就是凝翠轩,大夫人住的地方。”
顾云筝望过去,见凝翠轩是个三进的院落,院内花树的枝杈伸出墙外。
春桃喃喃叹息:“大夫人当真是个命苦的,儿子五岁时暴病而亡,大爷又是在同一年英年早逝……”
这就是有些女子嫁人之后的境遇——顾云筝脑海最先闪过的是这念头,随后笑了笑,不予置评。
何事都是有因才有果,一些事看起来是突然间赶到了一起,对人形成致命的打击,其实是早就暗流涌动,人不能及时发现并阻止,只能落入绝境。
云家如此,大夫人的遭遇恐怕也如此。
说到底,霍家在太夫人从妾室变成继室后,很多祸事已经成了定局。
春桃还在继续嗟叹:“大夫人虽然出自书香门第,却自幼习武,嫁给大爷之前,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到如今,谁承想到了这般境地。”说着就想到了听到过的传闻,“如今这是什么世道?云家二小姐也是这样,那样文武双全样貌倾城的,却是一夜间殒命。不过,也有很多人怀疑云二小姐根本就没葬身火海,说楼内一定还有密道能逃出去……”
顾云筝挑挑眉,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走进室内时剧毒就发作了,仅剩了一点儿躺到榻上的力气,意识很快陷入永夜。那可是老老实实的死去的,她逃什么逃?
她笑着打断春桃的话:“好了,别说这些了,你每日里盼着我好好儿的就成了。”
春桃笑道:“夫人说的是。”又指向一所小院儿,“夏莲和穆姨娘就在那儿。东面是太夫人平日听戏的地方,西面是二夫人春日最爱去的藏春坞,那小院儿原本是供人歇脚的地方。”
顾云筝也笑了,“侯爷倒是会选地方。”
游转多时,到了湖边,顾云筝见春桃有些累了,便指了指附近一个凉亭,“你去那儿歇歇脚,我自己随意走走。”
春桃不安,“那怎么行呢?”
“去吧。”顾云筝笑容柔和,对于身边信得过的人,她从来宽和以对,“你那小身板儿跟我耗不起,没外人,就没那么多死规矩。”
春桃很是感动,也就不再推辞,要走时随意一瞥,变了脸色,“侯爷来了。”
顾云筝先是讶然,之后促狭一笑,“那你还不快走?”
“倒也是,左右也会被撵走。”春桃俏皮地笑了笑,乐得躲一时清闲。
顾云筝站在太湖石旁,回身观望,见李妈妈在前面引路,霍天北缓步走来。
他穿着黑色箭袖锦袍,手里拿着把竹骨折扇,神色悠然,一面走一面观看花园景致。
没来由的,满园艳景在顾云筝眼中黯淡了几分。其实他是从骨子里透着清冷淡漠的人,其实他该让人一看就觉得压抑,却偏偏,那份清冷都压不住俊颜焕发出的无形光华。
顾云筝不无戏谑的想,有这样一个夫君,倒是件极有面子的事,何时一同出现在人前,都会引来女子的艳羡。
霍天北到了顾云筝近前,李妈妈笑着行礼,退到不远处。
顾云筝问道:“侯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日没什么事。听说你在后花园,就过来看看。”霍天北打量着周围环境,“景致倒还不错。”
顾云筝讶然,“以前没来过么?”
“没有。”霍天北如实道,“只见过这府邸的地形图。”
顾云筝忍不住笑,能把日子过成他这样的,满天下也找不出几个。随即,她想起两房妾室的事,和他商量:“眼下两位姨娘开始晨昏定省了,我如果提也不提她们侍寝的事,别人难免传出难听的话来。侯爷怎么看?”
“说过这件事了,忘了?”
“我当然记得。”顾云筝没辙地瞥他一眼,“这不是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么?再说了,我上次提的时候,跟现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霍天北明知故问。
顾云筝坦率地道:“那时候你是被太夫人劝着来内宅的,我呢,以为你不定哪日就把名下四个女人赶出府去了。现在却不一样,觉得你一时半会儿不会休妻废妾,我也想踏实过日子,这些事当然也要重新与你商量。”说着话戏谑一笑,“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改变心意?对别人说你不想去妾室房里总是不妥,我前脚说完你后脚让别人侍寝,那我还要不要活了?”
霍天北被她这一番话引得轻笑连连。本来是让他反感的话题,经她这么一说,情绪自然而然地明朗起来。“也是,你总要给别人一个说法。”他思忖片刻,“你就告诉她们,是我不让你安排这件事的。我享受不了齐人之福。”
“记住了。”顾云筝明又问,“秦夫人若是来访,我见不见?”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啊。”
霍天北见此刻的她像只无辜的兔子,忍不住又弯了唇角,故意刁难:“我不给你准话,你到时候怎么应对?”
gu903();“等着,等到侯爷给准话为止。”霍天北与太夫人明显是面和心不合,与秦家的关系定然是错综复杂。而秦家先后将姑侄两个送到霍家,是顾云筝所鄙弃的。所以权衡之后,决定先问过他的意思再行事,说白了,犯不上因为秦家惹得他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