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筝目光凛冽地凝视着太夫人,“以往我们由着你嚣张跋扈,你便也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如今你不能再让我言听计从了,便要下狠手将我杀之而后快。你就不怕遭报应?你就不怕你的儿孙因为你的罪孽遭报应?”
“住嘴!”秦夫人起身怒斥,“你怎能这样与你婆婆说话?!单这一条你就是大不孝,就该让侯爷休了你!”
顾云筝挑眉,不屑的扯扯嘴角,“一个狼心狗肺的贱妾,我凭什么要对她尽孝道?”又眯了眸子,冷冷质问秦夫人,“觉得我的话不中听?这贱妾决意将我点天灯的时候说的话就中听?那时候你不是高高兴兴看戏么?蛇鼠一窝是么?哦,我怎么忘了,我房里的那个秦氏是你的女儿呢,你把她送到侯府是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也和林家一样卖女求荣?哦对了,我们这霍太夫人当年也是你们送到霍府的,你们秦家早已做惯做熟了卖女求荣的事。你以后少来霍府,别脏了这一亩三分地!”
“混账!混账!”秦夫人这一辈子也没被人这样奚落过,气得手脚冰凉,身形摇摇欲坠。她之前眼中的顾云筝是大方有礼,是那种到何时也不会说出格的话的性情,此刻呢?完全是满口毒牙,说的话句句如淬毒的利剑一般,径直往人心口扎。
顾云筝见秦夫人与太夫人都被气得眼看就要晕过去,心情大好,漾出开心的笑,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继续添柴加火:“新帐旧账我都记着呢,秦姨娘指使人下毒害我的账更要算,到时你和秦阁老也别想撇清干系,说你们教女无方、治家不严不为过吧?再有,你今日巴巴的跑过来凑热闹,再给你加一条搬弄口舌如何?想做帮凶除掉我,你自己被不被休还难说呢。”
秦夫人愣愣地看了顾云筝一会儿,双眼一翻,身形一软,倒了下去。
尧太夫人奔过去,嘴里高呼着:“快去请太医!”
终于把场面弄得一团糟了,顾云筝透了一口气,不这样闹一场,她还真不好脱身。落得个泼辣的名声无妨,总比坐实借尸还魂要强百倍。关乎生死的事,她输不起。别说现在不过是言辞恶毒,就是让她学泼妇她也不会有片刻犹豫。
顾云筝吩咐堇竹:“去唤人请太医。”随即眼神狡黠地看着太夫人,“你居然没事,被人骂成这样都没事,这脸皮……”撇撇嘴,往外走去。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等太夫人回过神来,继续追究字体不同的事就麻烦了。
她一面走一面招呼三夫人:“三嫂,你快些回房,别留在这种地方。”
三夫人现在的感觉是大开眼界,其实谁都一样,不会想到顾云筝会噼里啪啦地说一堆恶毒的话,甚至于让人一时间忘记借尸还魂那一码事了。她应着声,站起身来,快步跟上顾云筝。
顾云筝的脚步停了下来。
霍天赐回来了。他大步走进门来,站在门口,急切地望向太夫人,“娘!您这是怎么了?”
“天赐……”太夫人木然起身,走了两步,忽然慢慢地倒了下去。
杨妈妈焦虑地喊着“太夫人”,还不忘提醒霍天赐,“四夫人,是四夫人……”
太夫人一定是在装蒜!顾云筝真想过去给她一脚,看她会不会立刻跳起来。
霍天赐惊怒之下反而空前的冷静,瞥过另一旁也不省人事的秦夫人,沉了声问:“有没有去请太医?”
“去请了。”杨妈妈招呼几名丫鬟帮忙,把太夫人、秦夫人搀扶进了内室,又让人将钱妈妈带下去,又扬声提醒霍天赐,“二爷,您留四夫人一会儿,太夫人要说的事还没个结果呢。”
杨妈妈那份清醒,让顾云筝又是意外又是痛恨。不愧是跟随太夫人多年的人,关键时候真能帮上太夫人的忙。她不想连累无辜,对霍天赐笑微微地道:“我会留下,你让三嫂回房去。”
霍天赐倨傲地看着妯娌两个,冷哼一声:“你们如今一个鼻孔出气,我娘定是被你们一唱一和气得病倒了。我娘痊愈之前,你们都得给我留在这儿侍疾!”
“混账!”之前说过一大堆不好听的话,顾云筝居然迅速养成了这习惯,这两个字自然而然地出了口。
霍天赐显然是没料到,愣了愣才斥道:“大胆!你这刁妇!”
顾云筝心里飞逝过一个念头:再这样下去,自己就真变成一个泼妇了,那可不行。
“二哥。”三夫人站到了顾云筝身侧,作势把她往身后推。
这是保护的姿态。顾云筝讶然,她是习武之人,三夫人忘了不成?
三夫人已继续道:“二哥,今日是太夫人刁难四弟妹在先,是太夫人要置四弟妹于死地。你不要不辨是非。你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些年了,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为何一再伤害四弟、一再伤害四弟身边的人。”她语声清脆婉转、透着不曾有过的坚定,“因为你们,三爷左右为难,我诸多不如意也是因你们而起。适可而止吧,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逼我跟四弟说出那些事。”
她语声一落,霍天赐已经黑了脸,握成拳的手扬起来。
顾云筝手势快速而轻柔地把三夫人身形带到一旁,让霍天赐的一耳光落了空。
“居然打女人?嗯?”顾云筝双眼冒火,话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好好儿的一个姓氏,被你这败类糟蹋了。你敢动三嫂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
惊愕过度的二夫人此刻清醒过来,她快步走过来,直直看着霍天赐,“二爷,你别跟着蹚浑水!快让三弟妹和四弟妹离开……”
“滚开!”霍天赐一把推开了二夫人。
二夫人险些摔倒,站稳时已然落泪,“你真是疯了,动不动就打女人,我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
堇竹匆匆返回来,在门外就出了大概,悄无声息地走进门内,径自看向顾云筝。
顾云筝顾及着身边的三夫人,怕她受到惊吓动了胎气,甚至都不敢放开三夫人。此时见到堇竹,心中一喜。
主仆两个迅速交换眼神。
霍天赐一再听到打女人的字眼,也自觉脸上无光,便转身扬声唤贴身小厮:“戴安!”就在他转身之际,堇竹已抬腿发力,狠狠踢中他腹部。
他闷哼一声,不自觉地弯了弯腰,直起身形要反击的时候,后颈中了一记手刀,锐痛之下,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别怕。”顾云筝安抚着三夫人,“只是打昏过去了。”
“我没事。”三夫人用羡慕、钦佩的目光看着顾云筝和堇竹,如果她也能像她们一样,能够保护自己,该多好。
顾云筝携着三夫人往外走,建议道:“你跟我回正房吧,不然我不放心。”
“嗯,我听你的。”
堇竹陪着两位夫人到了正房院中,对顾云筝道:“夫人,我去东院知会贺冲。侯爷吩咐过了,贺冲的人随叫随到。”
霍天赐醒来之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顾云筝点头说好,携着三夫人进门之后,才松开了手,“怎样?”
“没事。”三夫人笑道,“你倒是比我还要紧张。真没事,如今胎位已稳,没那么娇气了。”
“那就好。”顾云筝长舒了一口气,三夫人要是因为帮自己反被连累,不知要有多内疚。
李妈妈便是不清楚事情经过,也能猜出个梗概,对三夫人便多了一份恭敬,笑着上前,道:“厅堂和东面屋子都放了冰,三夫人若是怕凉气,就去西次间歇息一会儿。”
三夫人房里还没用冰,这时期也不敢贪凉,闻言笑着点头,又对顾云筝道:“你想来还有不少事要安排,我去西次间歇歇,你不必管我。只是,命人将玉姐儿唤来吧,我有些不放心她。”
顾云筝点头应下。除了要确保熠航、三夫人母女无恙,她没什么好安排的,只是需要时间,想一想怎么解释字体不同的事。情急之下,没办法现编出能够自圆其说的谎言,事过后再想,倒不是太难应对。
春桃紧张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顾云筝就大略地与她说了。
春天从来是无条件地选择信任顾云筝,闻言气得不行,嘀咕道:“我服侍您这些年,也没见您写过字,这样算来,那些字就是您小时候写的了,隔了这么多年,字迹怎么可能一样?一定是太夫人栽赃的!她怎么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顾云筝听了,愈发心安,为着末一句直笑。让春桃说出这种话可是不易。
堇竹回来的时候,贺冲带着二十名护卫过来了。
料定霍天赐清醒过来就会带人到正房闹事,顾云筝命丫鬟在廊下设了桌椅,与两个人说话。
堇竹问道:“夫人,太夫人胡说八道了半晌,意在诋毁您的名声,那么要不要把秦夫人、尧太夫人扣下来?”她担心两个人回府之后胡说八道。
顾云筝与贺冲异口同声:“不必。”随即不由相视一笑。
贺冲瞥过堇竹,道:“夫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不需在意流言。”
顾云筝心里想的是把人扣下来未免让人以为是心虚之举。
堇竹思忖片刻,“也是。只是……”
只是这件事到底是很麻烦,不知会闹到怎样的地步。顾云筝明白堇竹的心思,却已不再担心。太过诡异的事,让人听了就心生恐惧,可若真要证实,也犹如登天。
在她性情忽然改变的时候,人们都能下意识地帮她找出各种理由,一来是忽然间因为遇到什么事而性情大变的人不少见,二来很多女子都是一样,在婆家与在娘家判若两人。性情高傲的,到了婆家说不定就会卑躬屈膝;性情恭顺的,到了婆家兴许就会变得泼辣难缠。原因或是高嫁或是下嫁,或是和夫君宛若上辈子的仇家,一见就生厌。而她中毒在先,被人算计后洗心革面完全说得通。
至于字迹,难为太夫人能找到证据并从这方面下手,可因着春桃的话,她完全能够不认账。便是顾丰、顾太太如今见了,以他们对她的疏忽,也不见得能够确定几本书上的字出自她手。说到底,府里可就有一个能写出不同字体的人呢,太夫人不论是验证猜测还是要强行栽赃都行不通。
只是,之前完全没考虑到这一点会成为可乘之机,到底让她很自责。甚至于,有些沮丧。她这一场新生涯,除了一份刻骨铭心的回忆,什么便利都不能给她,每一步都是阻力重重,从而顾此失彼。导致忽略细节的原因,归根结底,是以往总怀疑不知哪日就会被霍天北放弃——总感觉自己会随时离开,不介意偶尔率性而为,又怎么能够做到滴水不漏。
为何没料到别人一出手就能置你于死地?——顾云筝这样扪心自问,不得不承认,因为云太夫人的缘故,她之前完全没料到今日这种可能。
这次是个深宅妇人出手,就险些难以全身而退,下次换个比太夫人狠辣数倍的人呢?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处。
有喧哗声传来,霍天赐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贺冲对顾云筝揖了揖,转去正房第一进的院门。
gu903();霍天赐知道,贺冲是霍天北手里死士的头领,手里的人随便挑出一个,都是以一当百的人物。他压着火气,警告贺冲:“你最好让我将人带去太夫人房里询问,若是强行阻拦,我也不会硬闯,至多是报官,让官兵把她们带去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