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节(1 / 2)

他们要了馒头,又买了不需要买票的山芋窝窝头,就着菜汤下饭。

田蓝都感叹:“大西北的春风来的就是晚些啊。你看我们公社都有不要票的高价肉了,他们居然到现在还没不要票的高价粮。可见,改革开放这种事还是农村包围城市。”

陈立恒笑着点头:“你不是说今后乡镇企业会异军突起,成为改革的一大惊喜吗?”

他俩一边吃一边说话,倒没觉得嘴里的东西难以下咽。

两人吃完准备抹嘴走人时,前面靠近门口的桌子突然间传来人暴怒的声音:“没有就是没有,什么拖拉机,我没看到!”

田蓝和陈立恒对视一眼,眼睛都落在声音传来的方向,果不其然,就是吴秀芳她爹吴师傅。

怎么又说拖拉机了?难道是他帮他们买拖拉机的名声传了出去,大家都知道他是能耐人,全都求上他的门路了吗?

对面的小伙子央求:“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又不是外人。你放心,加价,肯定加价。一辆拖拉机加200块没问题。我就拿10块钱的跑腿费,剩下全是师傅您的。”

吴师傅勃然大怒:“你当我是什么?你要投机倒把还要把你师傅拉下水?我怎么收了你这种徒弟呀!这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你这是要犯错误的!”

小伙子被他吓到了,赶紧安抚:“师傅您别生气,我这不也是学雷锋做好事吗?人家在修路,就缺拖拉机帮着搞运输呢。要致富先修路,现在都说要搞改革开放了,大家都想过好日子。您忍心让咱们山里的乡亲一辈子都出不了大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吗?”

那小子嘴巴还挺能讲的,明明是个掮客,说的极为高风亮节。

如果没那200多块钱的中间费,田蓝都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了。

陈立恒摇摇头,跟田蓝咬耳朵:“这就是国营企业开始没落的一大原因吧,有人开始假公济私,利用手上的权力谋私利。”

田蓝点头,认真道:“当阶层开始固定,谋取私利的人就越来越多。既得利益者不愿意放下自己获得的利益,就会想方设法扩大利益,并且堵住别人获取利益的道路。”

最基本的一条,比方说接班制。现在国营场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工作相传,父母能够直接将工作岗位让给子女,称之为顶岗。那工厂实际上就变成了家天下,外人根本进不来。

这就是一种阶层固化的表现啊。

只是后来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大批国营企业倒闭,脆弱的既得利益集团也随之分崩离析。

两人小声讨论了两句,耳朵还竖着听吴师傅和他徒弟的动静。

吴师傅显然发了大火,愣是骂跑了徒弟,然后一个人面色阴沉地自斟自饮。

田蓝和陈立恒在边上看着,看他越喝越多,整个人脸色都不对劲了,赶紧上前拦着:“叔,你悠着点,别喝醉了,回家再慢慢喝吧。”

没想到吴师傅不知道是愤懑过度还是喝醉了肆无忌惮,居然抬起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俩,斩钉截铁道:“没有,肯定没有。”

所有的醉鬼都说自己没醉。

陈立恒还想劝劝他,就听他笑出了声:“晓得为什么没有吗?那不是我们厂的拖拉机,是我做出来的,我做的拖拉机!哪有单子?上哪找单子去?”

这下两人彻底懵了。等等,不是,搞了半天,你这货不对版啊。

吴师傅还在自言自语:“人走茶凉,厂长以前还管我叫师傅呢。现在呢?谁理我这个老头子呀,谁都不给我好脸色看。”

他没工作了,就是外人。不仅儿子媳妇感觉他没啥利用价值,女儿也怨恨他。

“我能有几份工作?我给了儿子就没女儿的份。我不给儿子,怎么讨媳妇?女儿恨我,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个工人,我哪来的能耐安排工作。秀芳恨我恨得要命,再不给她弄拖拉机,他恨不得要在家里的饭里下老鼠.药了。我能怎么办?我弄不到拖拉机就只能自己做。”

两人震惊得要命,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叔,你是怎么做的呀?”

这才几天功夫,他一个人怎么能做出拖拉机来呢?

“咋做的?老子好歹是8级钳工。拼在一起不就做出来了吗?”

他本来不想要钱的。可女儿已经这么大了,又找不到工作养活自己。他不攒点钱,将来连嫁妆都没有。

可惜他能造出拖拉机,他却没办法弄到出厂证和采购单,那是他碰不到的东西。他实在无能为力了。

田蓝和陈立恒只好安慰他:“叔,怎么运回去,我们来想办法吧。”

陈立恒搀扶喝得醉醺醺的老头往外走。

田蓝跟在身后琢磨,实在不行,他们就直接把拖拉机开回赵家沟。

当然,不能空车浪费油,要一路带货。比方说,将省城的东西运到周边市区,然后再出手卖,赚了钱再拖一车货,接着去下一个目的地。如此一路倒腾,说不定不仅能把柴油钱挣回头,还能多赚一笔呢。

只是,她得搞清楚这一路上各个地方都盛产啥,又都缺些啥,才能达到物资调剂的目的。

三人走到饭店门口时,刚好碰上有人抬架子进来。

他们赶紧避让开。

抬架子的人进了饭店,直接往后厨走,然后出现问题了,架子太大,根本搬不进去。

气得饭店经理大骂:“你们傻呀,不会把板材先运进来,然后再在后厨装起来吗?”

那几个人赶紧领命,又开始起钉子。

田蓝盯着他们手上的动作,瞬间福至心灵:“我知道要怎么运了,拆开来运。”

既然整装好的拖拉机必须得有单子才能运走。那么零部件呢?只是购买一些零件回去用于维修,总不需要单子了吧?

如果连这都要的话,吴师傅又是怎么将拖拉机给组装起来的呢?他又不能变出零部件来。

陈立恒也眼睛一亮,开口询问吴师傅:“拆开的拖拉机,你能重新组装起来吗?”

吴师傅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他可是8级钳工,知道啥是8级钳工吗?居然问这么低能的问题。

两个知青挨了骂也不生气。只要能够顺利运回拖拉机,叫人嘴几句算啥呀?

可惜他们想出的妙招碰上运输队,居然又熄火了。用驾驶员的话来说,假如一开始就把零件拖过来,他也就运走了。可他明明知道是拖拉机,还假装啥都不晓得,那不是乱来吗?

不成,这事儿绝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