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沙滩上,拨弄了一下手里新斫的琴,起初并不悠扬,在美妙的箫声里显得很是突兀,但渐渐地就和上了曲调。
我想不起来在哪里听人说过,琴和箫是最好的搭配,尤其在搭上一丝内力之后,几乎要盖过海浪声。
黄药师的调子忽而变了,我听得出来正是先前的碧海潮生曲。
于是我的琴声也跟着他一起变了。
碧海潮生曲不太适合古琴,古琴弹得出碧海之声,弹不出潮生之意,好在这是一场合奏,古琴曲低时,自有箫声来扬,箫声婉转时,也有古琴起兴,只是这一首在我听来可算完美的碧海潮生终究没能弹完。
因为欧阳锋吐了。
我有些古怪地看向同时放下玉箫的黄药师,问道:“莫非是我们把他弹吐的?有那么难听?”
黄药师则道:“碧海潮生乃情至之曲,心中有情之人极易被曲声所惑,原本对欧阳兄应该没什么妨碍,但他心中有破绽,又正在练功不曾防备,故而中了招。”
我点了点头。
但我不是很想去看看欧阳锋的情况。
黄药师也是这么想的。
欧阳锋吐了好一会儿,吐到我几乎怀疑他把明天要拉的份都一起吐出来了,才啪叽一下正面朝下摔倒在沙滩上,良久,从口中喃喃出一个词来:“大嫂……”
我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黄药师显然没有八卦的兴趣,只是淡淡地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不大高兴地问他,“难道只有美人才能被人喜欢?”
黄药师看了我一眼,眉头忽然一挑,问道:“难道戚姑娘不爱美人?”
我张了张嘴,顿时哑口无言起来。
黄药师轻笑了一声,道:“强权之下,不分男女,姑娘既是英雄,何苦做小女儿情态,有所欲,取之即可。”
他看着我道:“天下第一,当如是。”
第137章桃花记事(16)
我确认我听懂了。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当初石之轩也是这么跟我讲的。
我几乎有些不能理解黄药师说的究竟是他的想法,还是用来讽刺我的反话,毕竟在我心里,他跟石之轩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我试探性地问道:“黄兄的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黄药师眉头一蹙,问道:“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我有些莫名的恼怒,大约是那种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想法却全然暴露在了他人眼里的那种的恼羞成怒。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黄兄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不瞒黄兄,我确实对黄兄有些想法,但男女之事岂有什么取之即可的道理,这既是在轻贱于黄兄,也是在轻贱于我,这样的话,黄兄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黄药师的脸上忽而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他道:“我只让你取,并未准备让你取。”
我一时怔愣住了。
黄药师将手中玉箫转入身后,负手看向我,只道:“我观你每日情态,早有猜测,我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并不确定自己对你究竟抱有何种感情,但见你行径越发如同幼稚少女,实在看不下去。”
我几乎有些无法直面这扑面而来的羞耻感。
黄药师眉头蹙起,道:“你究竟如何养成这样的脾气?”
我轻咳一声,说道:“欧阳锋快清醒了……”
黄药师道:“怕他听见?”
我连忙摇摇头,试探地说道:“黄兄是怒我不争,觉得我配不上天下第一之名吗?”
黄药师道:“你这样的脾气,对朋友而言足够,对情人来说,却要少些惊喜。”
我顿时有些惊喜。
这岂不是在明示我?
我还待再问些别的,那边欧阳锋就清醒了,他整个人从沙滩上爬起来,一身的呕吐物也来不及擦,状若疯癫似的冲进了海里。
我很怀疑他一个西域人会不会游水。
事实证明他不会。
黄药师眉头拧得更深,取出玉箫吹出一道尖锐的调子,起初人耳尚可闻,越到后来越高,直到大音希声。
这几乎不能算是箫发出的声音了,而是内力催发后的效果。
欧阳锋果然半途清醒过来,挣扎着从浅水处爬了几步,随着海浪回来了。
他大概也觉得有些丢人,只远远地闷声说了一句多谢,就回客舍了。
说实话,他不必要谢的,毕竟他是在好好地练着功,毫无防备之下被误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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