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水预计错了,她给沈卫民送饭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路上碰到了一点事,等到她回到家之后,进了柴房摸了摸锅里熬着的鸡汤,锅底的火早已熄灭,鸡汤少了一半,叶妈和叶阿婆已经喝过了。
叶青水看了一下日头,虽然并不觉得自己的动作很拖拉,但是谢庭玉肯定等不及了。上辈子和他相处了一年,叶青水别的没有学到,但是对他什么时候会生气,倒是挺灵敏的。
她常常把惹他生气,但也把能让他消气的方法摸透了。
叶青水把鸡汤端到谢庭玉面前的时候,谢庭玉懒洋洋地靠在床柱边,他淡淡地说:“你回来了。”
“还挺快的。”
男人的语气有些平淡,让人难以听出嘲讽的意思。但它就是嘲讽。
叶青水点点头,“你等很久了吧,饿了没?先喝点鸡汤吧。”
谢庭玉不是很高兴,但见到叶青水这么狼狈的样子,他心里的烦躁消了几分。谢庭玉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伤得如此严重,没有人陪护、也没有解闷的东西,收音机听了一个上午已经没电了。
这时连肚子饿都没人端饭,这种新奇的体验对于谢庭玉来说,很糟糕。
但他的视线滑她的脸,小姑娘此刻狼狈极了。额间沁出了晶莹的汗珠,露出的一点脸蛋热得通红,汗水顺着她的下巴流着,时而滴下来。那口罩沾着路途滚滚的烟尘,已经不干净了。
小丫头虽然耽误了很久,但一回到家就马上来喂他,勉勉强强还算有良心。
他轻描淡写地说:“你蹲下来,靠近一点。”
叶青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谢庭玉抬了抬那尚算健康的左手拇指,划过她的耳朵,小小的耳朵温温的,透出红意。也许是害羞了。他的拇指勾过,解开了她的口罩扔到了一边。
当温热的指尖触到叶青水的耳朵的时候,有一点痒,她下意识地避开了,旋即谢庭玉用力地拧着她的耳朵,胡乱地扯掉了她的口罩。
他嫌弃地说:“去洗把脸再来。”
叶青水吁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忍一忍,他是为了保护她才伤的。于是叶青水冲出去舀了一勺水把脸洗干净,才回屋子。
谢庭玉再看洗得清清爽爽的女人,水泽浮在她白皙的脸上,晶莹柔亮。束着的两条大辫子柔顺地垂在腰间,她端起碗舀起鸡汤习惯性地吹了吹,暖暖的鸡汤有一股家的温馨。
有红枣有枸杞还有黄芪、当归,都是些活血化瘀、补血补气,看得出来煲它的人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其实……谢庭玉并不知道那黄芪、当归都是叶青水到深山里采来调理身体的,炖鸡汤的时候只是顺便扔进去的而已。不过饶是这种顺便的细致,也令人感动。这些中药都加得那么恰到好处。
谢庭玉吃完了一碗鸡汤,才问:“怎么今天还有鸡肉吃?”
虽然鸡肉在谢庭玉眼里并不算珍贵,但是对于贫穷的叶家来说,鸡肉味很有可能一年都沾不了一次。母鸡是拿来下蛋的,杀了就没有蛋捡了。可能连坐月子的媳妇都没福气喝上鸡汤。原本谢庭玉还想托人买点麦乳精的……
听到这里的叶青水,她凉凉地说:“不仅今天有,明天后天也有。而且,这些鸡肉都是我辛辛苦苦从你反对的黑市里挣来的。”
谢庭玉乌黑深邃的眼暗了暗,他喝着女人用血汗钱买来的鸡汤,心情怪复杂的。
他喝完了汤,左手指了指柜子。
“我的钱包放在那边。”
叶青水一脸困惑。
谢庭玉说:“里面还有点钱,你拿去补贴家用。”
叶青水原本想挥一挥手说不用了,但这几天她确实为他付出了很多劳动力,在外面干完活回到家里还有一堆活要干,照顾他并不容易。她掏出他的钱包,从里面取了五块钱的劳务费。
谢庭玉看着叶青水跟小媳妇似的顺从地拿钱,眼睛里还带着甜甜的笑容,周身仿佛洋溢着一股幸福的感觉。
他心里又复杂了起来。
但喜欢上他,会很辛苦的。
谢庭玉淡淡的声音缓缓落下:“水丫,其实我拿你当成妹妹看待。”
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缺钱,可以用我的钱,不要那么拼命去黑市挣钱了……”
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敛下了睫毛,从谢庭玉那个角度来看,她的情绪变幻莫测。好像有点伤心、又夹杂着愤怒?
叶青水在为攒下五块钱而高兴,听到这句话跟被泼了盆冷水似的。谢庭玉的钱可不好用,上辈子家用是他出的,承担起经济重任算是一家之主了,所以才能那么轻易对她颐指气使、还凶巴巴的。现在当妹妹就这么轻松了吗?
叶青水想了想怪不适应的,钱自己挣,才花得自在花得开心。
她摇摇头,“我才不要,这种妹妹谁稀罕当。”
谢庭玉望着叶青水眼里的坚持,认真地说:“你会很辛苦。”
叶青水被气到了,许久没想到什么骂人的话,愤怒之下口不择言骂了一句:“ялюблютебя”
叶青水把钱揣进兜里,收好碗筷迅速地离开了屋子。
年轻的时候谢庭玉偶尔会用这句话来骂叶青水,骂她太笨太蠢,叶青水问他好几次是什么意思,他都没说。最后被气得掉眼泪了,谢庭玉才老实承认,“这是骂人的话”。
他和叶青水说:“如果我说错话、或者脾气不好的时候,你记得用这句话来骂我。”
“因为生气起来的样子太愚蠢。不过你不能拿它来随便骂别人,这是很糟糕的坏话。”
谢庭玉望着小丫头气呼呼地捧着碗夺门而出,然后……
他的脸,慢慢地红了。从脖根红到脸。
这村姑,明明用得很顺溜,却还装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