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航宇从后台出了礼堂,迟疑着拨了秦斌的电话。昨天没有去找秦斌是因为不想让他插手遇卓的事,但今天孙奇出了事,却不能不让他知道,白航宇联想到了最近有关中盛不和的传闻,觉得八成也是孙奇传出去的。
秦斌的电话通了,没接。
连打了三通,都没接。
秦斌很少会这样,白航宇心里隐隐地觉得,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他再回到礼堂的时候,已经是中场休息了。孙奇还在观众席上坐着,见他回来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白航宇在心里打了个哆嗦,脸上尽量端住。
孙奇:“刚去哪了?”
白航宇:“出去抽了支烟,现在到几号了?”
孙奇:“再开始是50号,下一个就是你了。”孙奇说着,递了一个档案袋给他。
白航宇接着却不看:“这什么?”
孙奇:“遇老师刚才过来要我给你的,怎么了?”
遇老师。白航宇看了一眼档案袋上的医院名称,应该是翟阳的脑CT,他回过头,目光寻找到了还坐在第一排的遇卓,心里镇静了一点。
孙奇:“怎么了?这里面是什么呀?”
白航宇迅速把档案袋背到了身后:“没什么。”然后看着孙奇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啊,奇哥。”
孙奇做他的助理小三年了,很少听白航宇说这个谢字,突然愣了一下。
前面的遇卓站起来说了一声继续,白航宇就回到前面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三年了,白航宇刚回国的时候身边助理一个月N换,因为自己的少爷脾气再加上秦斌一向的宠惯,这陪太子爷读书的差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干。孙奇当时在横店做群演,年过三十一事无成,但总算是见多识广,懂得了体察人心。他在剧组看见白航宇一个人打PS2,就主动上去支了几招,后来一来二去就点名要做了助理。
白航宇一直觉得,虽然自己是有些少爷脾气,但他一直也亏待了孙奇。没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才在旁边坐着的男生已经上台了。舞台的幕布拉起来,观众席后的摄影机一道光束,映在了幻灯布上,上面映着的是遇卓的脸。音乐响起来,那是《边城故事》的主题曲。
白航宇听见自己后排的人在议论着:“真有他的沈清源,选遇老师的成名作来演。”
另一个就更直接些:“马屁精。”
那个叫沈清源的男生,选的是《边城故事》结局部分遇卓和杨子宁的对戏。
《边城》这部片儿,白航宇打再碰到遇卓开始,已经重头看了三遍。
第一遍看的是遇卓的熟悉又陌生的脸,第二遍看的时候惊叹着遇卓青涩而恰到好处的演技,第三遍的时候他才开始看懂了,遇卓当年一片成名,不是因为他颜值多好,不是因为他演技多精,也不是因为在剧里面的悲情人设占了同戏出道的杨影帝多少便宜。只是因为遇卓在这部片里面,从头到尾演的都是他自己,那个角色,他根本就不用演。
电影中的故事发生在八十年代的江西古镇,遇卓就出生在八十年代的边塞小城。电影里讲的是几代人坚守着镇上流传千年的传统工受一夕零落,遇卓父母工作了一辈子的钢铁厂也是在那次经济改革中倒闭重组。电影最后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奔向改革开放的长三角,只有遇卓留了下来,因为他守土恋家,并且时至今日也没走出过,那个从儿时起就一砖一瓦在自己心里筑成的边城。
所谓人生如戏。
正这些因为白航宇都懂了,所以他才打心眼里觉得,台上这个叫沈清源的男生,从里到外就是个画虎不成的傻逼。
镜头是被重新剪
辑过的,掐着分钟算好了,跟舞台上的表演完全同步,投影布上的杨子宁站在火车上,对着远处奔跑而来的遇卓挥手,沈清源看起来在舞台布景上下足了功夫,为这三分钟的结课表演,他动用了需要后台反复调试配合的舞台履带,甚至不知从哪里借来了大功率鼓风机。
明黄色的光束打了过来,沈清源身上的白工装一路跑一路兜着风。幕布上的杨子宁打一整车的青年中扑出来,抓着火车车门处的扶手,将身子吊出来对他喊:“来啊,一块走!上车再补票!”
沈清源跑到了,却最终在距离杨子宁两米远的地方停下。他已跑到了自己画地为牢的最后防线,到了就不肯,再多往前迈上一步。
“你们走吧,我留下。等你们都走了再回来的时候,总得有个去处留在这儿,才能有地方可回。”沈清源是笑着说的,那双少年的眼睛里却已闪出了明亮的水光。
火车发车的铃声响了,幕布上的杨子宁敲着已经关闭上的火车门,一线之隔,一旦远走,终将走出年代的鸿沟,那辆火车奔着新城市的远景走了。舞台上的履带倒转,把站在原地笑着招手的沈清源带离,麦克风风把他的低喃放大,伴着轻微的哽咽他说的是:“我等你们回来,总有一天...我就在这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