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子闻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今天再次受教！

看着那边高山流水琴瑟和鸣般的知音情谊，靳若言面如表情地走开，直至下台，才气势汹汹地将商子闻堵在洗手间门口。

商子闻也不强行突破，而是折返回洗手台，对着镜子整理起自己的头发：小朋友，虽然你长得是不错，但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停了下手头动作，回眸一笑，等岳铭昕对你没兴趣啦，你再来找我吧！

靳若言压着火气，走上前：商子闻，我有正事和你说！你给我严肃点！

商子闻漫不经心地转过头：你的癖好很奇怪，喜欢在洗手间里说事情，行呀，说吧，我听着呢！

靳若言开门见山：你这么捧柳青篱，是想干什么？

商子闻好似猜到他要谈的事情，表情没什么变化：看到有卖点的东西，作为制作人，当然是要竭力捧红，否则，要我干什么？说着，勾唇一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揶揄，当初还是你引荐的，怎么？看到他的热度高过你，心里不舒服？

靳若言顾不得他的调侃，语气软了下来：你不要将营销的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现在外界对他的注意，已经有些过火啦！

过火？不，还不够！商子闻颇为得意地说道，我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多少钱，才为节目组打造出这么一个吉祥物？这点关注，哪里够？！

看着靳若言面露怒色，商子闻稍微抑制住亢奋的心情，继续说道：成名的机会，谁会拒绝？我打听过，他在那个剧团就是个打杂的，实力还不错，可惜没背景没人脉，呆着也是浪费时间。如同救世主般，双手一摊，他不是想推广京戏吗？我是在帮他呀！相声，有德云社才得以续命。捧出一个流量明星，比干嚎口号有用的多！现在他的人气那么高，不趁热打铁，热度下来，后悔都来不及！

靳若言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温言相劝：你不要把每个人都想成一样的！他真的不在乎钱和名利，你要是再这样搞下去，他会崩溃的！然后，心一横，咬牙说道，你我都清楚，现在人们对京剧的那点热情，完全针对他个人！粉墨下面藏着怎么的一张脸？活在戏中的男旦，是否真如电影演得那般，性别错乱，爱上同性？商子闻，我知道你最是了解观众的喜好。你以后要在他身上做什么的营销，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但，这次，你就放过他吧！最后，他的声音几近哀求，他真的和我们不一样！

商子闻依旧不为所动，嗤笑一声：若言，你不要太天真，从我进入这个圈子，看过无数的人，无论之前是多清高，后来都会变的！柳青篱也不会例外，你没看到，我告诉他最后总决赛安排在五万人的场馆举行时，他是有多高兴！功成名就，是每个人的梦想！

靳若言无奈的摇摇头：你怎么还不明白？！他根本不是因为能出名，才高兴，他是.

商子闻再也不想应付靳若言，只是敷衍地摆着手，往门口走：好啦好啦，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京戏，他只是想让更多人了解，不为名，也不求利，我有数，你放心。

看着商子闻眉眼间的轻蔑与讥讽，靳若言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也明白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理解，有的人为了信念所放弃的东西

第75章柳殇（4）

半决赛收视率创下上半年综艺最高纪录，同时拿下当天所有时段所有节目收视冠军，节目热度继续攀升，成为商子闻打造的又一成功综艺案例。其中，他的营销手段堪称教科书级别，先是以强大的明星效应赚取粉丝关注，再通过神剪辑制造争议性话题，最后打造焦点人物，提高观众讨论热度。

不能否认，节目播出后，民众对如京剧、昆曲、黄梅戏等传统艺术重新燃起热情，但，网上对于柳青篱的讨论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喜欢的人奉为神明，认为他拯救式微的民族艺术，讨厌的人嗤之以鼻，认为他是挑梁小丑，将京剧当做幌子，故作神秘，沽名钓誉。

《对唱百分百》最后一期决赛录制，为了营造更大的舞台，商子闻包下S市最大的体育场馆，场内人山人海震耳欲聋，后台人来人往沸反盈天。靳若言以第三名的身份涉险闯入总决赛，前两名的歌手都是业界有名的大前辈。靳若言已经不对自己的名次抱有什么追求，但，此刻却是坐立不安。

已经到了最后，商子闻依旧按兵不动，他总觉得今晚的舞台不可能太平静。但，看着柳青篱一如往常，专心致志地描眉画眼，也不忍心泼他的冷水。

既然是决赛，总要安排些不一样的演出。作为节目组的金字招牌，柳青篱自然被委以重任，中间插入长达十多分钟的京剧表演。其实柳青篱主攻程派青衣，而程派青衣最典型的代表，便是《锁麟囊》中的薛湘灵，但，节目组劝他说，决赛的舞台比平时都要绚丽明亮，选择为普通观众所熟悉，且衣着艳丽华贵，姿态妩媚动人的杨贵妃更为合适。

《贵妃醉酒》是梅兰芳先生的代表作，也是京剧最富盛名的曲目，里面如衔杯、卧鱼、醉步、扇舞等身段难度极高。完整版演出要一个多小时，而今在短短十分钟时间，柳青篱尽量选取精华的部分。头带凤冠身着蟒袍腰佩玉带手舞折扇，神态似醉非醉娇媚动人，身段雍容大气功力尽展，在杜丹花开的绚丽舞美下，演绎一场声势浩大的盛唐华景。

靳若言在后台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间，眼眶涌起一阵潮意。柳青篱如同折翼却拼命飞舞的蝴蝶，绽放出最后却最美的芳华。靳若言知道之前彩排时，他带着沉重的凤冠，身着厚实的戏服，完成如这般繁复且高难度的演出，下台后，都是后背全湿，累到虚脱，但，他双目神采不减，嘴角笑意不绝，这种由表演所带来的满足感，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表演结束，主持人上台，柳青篱气喘吁吁地打过招呼，随后介绍起贵妃醉酒的历史以及梅兰芳先生对于戏曲的改良，但，主持人却粗暴地打断：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灼灼美人，风华绝代。节目到最后一期，观众们一定更想知道本尊的庐山真面目到底什么样子，不知道可不可以满足下观众的好奇心呢？

靳若言心头咯噔一下，随后往台下看，商子闻双手环胸，目光平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透着一切尽在掌控中的王者之气。

他，他真的要这么做？！

第一步是逼柳青篱露出真容，第二步，是不是安排他上各类的访谈与节目，然后顺着自己的想法，打造出一个被全民窥探议论、甚至咒骂调侃的京剧明星？

此刻，台上的柳青篱脸色微变，他并非不愿意以本来面目示人，只是，毫无心理准备，脑子中不断闪现着靳若言所说的话人们对你的好奇远胜于京剧。他稍微调整呼吸，嘴巴轻轻抿起，良久，试探性地问道：为什么非要看到背后的人，是我演得不好吗？若真心喜欢，只需在意戏中人的悲欢离合，何必执着于戏外人的外表皮相呢？

主持人执着相劝：你演得当然好！正是因为你演得好，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喜欢你仰慕你！想要了解真实的你！说着，将话筒往台下一转，我说的，对不对？

对！台下的声音如雷般震彻场馆，欢呼声口哨声冲天而上。

主持人满意地收回话筒，对着柳青篱说道：你看，大家都想要知道这粉墨背后的人，是否如戏中人那般美艳，说话间咄咄逼人，这么多粉丝为你而来，你忍心让他们失望而去吗？

柳青篱有些不知所措，将目光投向台下，慌乱地寻找着商子闻。终于，他看到他，如同看到心中的阳光，嘴角先是微微放松，然后带着满心的希望，凝望着，盼望着他能阻止这一切。

但商子闻好像铁了心，要让柳青篱就范，身体岿然不动，眼睛冷若冰霜，对视间，仿若高高在上的君王，翻手之间，便是尸骨遍地血肉横飞。

一霎那，柳青篱好像明白了什么，嘴角渐渐回落，眼神黯淡无光。

靳若言此刻紧攥这拳头，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商子闻安排的，他明白人们想看什么

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谋利的手段。柳青篱五官精致长相俊秀，在这个颜值当道的世界，如同怀揣着价值连城的美玉，人人都在光明正大的觊觎着。

这是一场众人的狂欢，却是对柳青篱的处决，他并不是刻意隐瞒容颜，只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更有个体的坚持。当名利如刀刃，划破作为底线的人格屏障，那么，这一刻，对柳青篱来说，无疑是脱光衣服扔到光天化日之下。

靳若言蓦地起身，想要冲上台阻止这场以追捧为名的虐杀，惊得旁边嘉宾吓了一大跳，但，没有人注意到他，因为，求助无果的柳青篱终于低下头，声音凄婉，简单一语：好，我去后台卸妆。

靳若言呆愣原地，面无血色，仿佛围观了一场对尊严的屠戮。舞台上的柳青篱衣着贵妃华服，如此雍容艳丽，却不及穿着灰布的死囚。因为即便屠刀落下，死囚却依旧保持尊严，用鲜血染红天地。

gu903();而对他的这场屠戮是无声，无形，无色，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