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雷浮潮仍然没接茬,顾自闭上了眼睛。

过了几分钟,他耳朵听到有人音量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力道也极轻地在床边慢慢坐了下来,伸手握住他露在被子外的左手,拿指腹缓缓摩挲他的手背。

萧凭的手心一向很热,他的手暂时有点冷,温度差一出现,他就觉得萧凭的手心更热了,像藏着小火苗似的。

两团小火苗把他的手指夹在中间,接着萧凭低声说:没关系,我们慢慢地来,就算我不能让你重新喜欢这里,至少会努力让你觉得陪我留在这里不那么难过的。

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本来一想到自己居然还跟想你的夜取过恋爱经,说过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雷浮潮实在是不想面对萧凭了。可萧凭总是能轻易用一两句话惹得他心里发颤。

他定了定神,发现萧凭就坐在他腰边,目光恳切地看着他,眼睛里的确有浓得掩饰不住的担忧,丝毫也不作假。

尽管这对于缓解他此时身体上的各处不适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但他还是不禁在心底笑了笑。

这是五年前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那时候他腰部一带曾经几乎没有知觉,心里茫然恐惧,找不到发泄的途径,本来只要萧凭出现一次,他就能安一安心,快速挺过那段日子,他们就能陪彼此度过艰难期,然后继续谈笑风生形影不离,在某个时刻说开心意,自然而然地把对视换成拥抱,未来回想起整个生涯,从对方身上只得到过温柔,从来没有一秒钟的煎熬。--**--更新快,无防盗上.-*---

时过境迁,事到如今,往日的失望是他想抹也抹不掉的痕迹,他不再会大喜过望、无限感动了,甚至虽然确有依赖,但他已经有点排斥萧凭在这种时刻对他的照顾了。

自身难保时顾不得旁人是人之常情,他没什么好怨恨、报复萧凭的,只是也没办法装作事情根本没发生过。

萧凭却不清楚他具体在想什么,只看见他有些出神,眼睛说是睁开了,其实只是懒洋洋地开了一道缝,没准困了,便倾身替他掖了掖被角,眨眨眼说:雷哥,我在附近还打听到了一家味道特别好的意面馆,等你胃好了,我们去试一口?

雷浮潮这才缓过神来,反问:你感兴趣?

萧凭用力点了点头:听说味道真的很好,我猜你也会喜欢。

行。雷浮潮听着也挺心动的,他喜欢吃意面。而且他大学在意,萧凭应该轻易不会拿口味太不正宗的意面来安利他。

他这样一答应,萧凭立刻一脸得逞地又将身体前倾了一点,说:那你争取早点好起来,我们早点去吃。

雷浮潮听得微微一乐,顺着他的劝合眼去睡了。

这一觉补得不好,他只浅睡了半个多小时,在这半个多小时中翻了七八回身,朦朦胧胧间,他意识到萧凭一直在盯着他,在他每次因为翻动而把手挣脱后都能迅速重新攥住他的手、帮他调整被子。

中途护士进来挂上了药水,萧凭就不让他乱动了,往他腰下塞了一块暖融融的热垫,搞得他几乎有点想主动再往他身上蹭蹭,看看他是不是浑身都热,连拆下一根头发丝来都热。

萧凭固然看不出雷浮潮的内心戏来,不过也看出雷浮潮在半迷半睡里渐渐舒展开了眉头,明白他感到舒服了,自己也高兴起来,就着打火机抽了一卷空烟纸。

冬天天黑得早,这会早已暗透了,萧凭没开灯,今晚月光又不亮,尽管能够让他看清楚四周,但火焰蹿高的一瞬间,雷浮潮脸上一片灰黑、一只眼角却骤然泛橘生暖,这色调的改变还是让他心脏多跳了一拍。

他摘下牙齿里的空烟纸,屈起手指轻轻抚过雷浮潮嘴唇上干裂起皮的地方,虚虚一搂雷浮潮、把白棉被的边角又仔细塞了塞,撤回身来,正要邪魅狂霸拽地实施例行偷亲

雷浮潮的手机突然响了。

一秒之间萧凭吓得差点没从床边摔下去。

雷浮潮很快就被吵醒了,眼皮一掀开,首当其冲看见萧凭一脸惊慌地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对上他的视线,表情更心虚了。

不过想了想,雷浮潮没太追问,先拎起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

于是一下子,他也露出了和萧凭一模一样的表情。

萧凭:?

妈,雷浮潮接通电话,皱起眉头问,怎么了?

病房里静得落针可闻,因此萧凭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听筒里漏出来的内容。

电话里雷妈妈的声音特别爽朗。

她爽朗地发问:潮潮啊,你谈上恋爱了没有?

雷浮潮:呃

面对这份沉吟,雷妈妈的语气变得严厉了一点: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找个人互相扶持扶持?

雷浮潮:呃

雷妈妈的语气进阶严厉:你还记得大学跟你同班的那个王飞扬吗?我今天走在路上遇到他妈妈,听说人家已经结婚八年了!

雷浮潮人靠在病床上,着实没有精力和她太极八百回合,又怕太过敷衍会被她给听出不对来,只得随口扯谎:不是,妈,我有男朋友了,只是还没结婚而已。

这话有效得立竿见影,雷妈妈立刻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逐颜开:那就好,那就好,好歹有个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雷浮潮松了口气,才想问她打电话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正经事,冷不防下一句话雷妈妈就兴高采烈地说:这两天我和你爸爸就去S市看你!

雷浮潮:????

晴天霹雳!

雷浮潮赶紧扶住手机表达震惊:啊?你们过年不出去玩了?

雷妈妈:出去玩呀!我们提前出发,会路过S市,顺路看看你和你的男朋友嘛!

雷浮潮噎住了。

好的。雷浮潮艰难万分地回答,心里已经运起了一挂电话就翻开通讯录找个朋友帮忙打掩护的算盘。

然而更艰难的考验还在后面,雷妈妈没有就此停止发问,没有挂断电话,继续追问了下去:他是做什么的呀?

同行。雷浮潮硬着头皮简洁地瞎编了起来。

嗯嗯,雷妈妈很高兴,同行好啊,有共同语言,他多大了?

比我小几岁。

性格好吗?会喜欢什么小礼物?

挺好的,适合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您不用带礼物过来,我们都这么大了。

好吧。对了,他是你的同行,那应该能查到资料吧?叫什么名字呀,我来查一查!雷妈妈越问越兴致勃勃了。

雷浮潮编不下去了。

他下意识瞥了蹲在床边的萧凭一眼,发现萧凭正笑得相当得意,接收到他的目光,马上用口型提醒:我,帮,你,呀!

雷浮潮忽然产生了一种腹背受敌的感觉。

大概是他沉默的时间略久了,雷妈妈起了疑心,直来直去地重问了一遍:潮潮,你是不是还没谈恋爱,在跟妈妈撒谎啊?

雷浮潮眼一闭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地说:不是,刚刚手头来了点急事,他叫萧凭,当演员的。

雷妈妈大吃一惊,发出了超级欣慰的声音:噢!我知道我知道!你拍的电影我和你爸爸全都看了,总是能见到他,你们感情很好吧?

雷浮潮哑口无言,握着手机又瞥向萧凭,萧凭明显笑得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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