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聚在街上的路人、摊贩、闻风而来的文人墨客、丹青妙手越来越多,免不了七嘴八舌议论。
“虽说这做法不太客气,但也无可厚非啊!毕竟是探微先生名作!一尺千金也难求!”
“他老人家笔力老到,简淡深厚,山水气韵雄秀苍茫百年不遇,教人玩索不尽、抽绎无穷,上得圣上追捧,下受后辈趋躅,自当慎重对待。”
“就是!听说此前吏部齐尚书家收藏的探微先生真迹,挂在厅堂上十几年,被人偷偷掉了包还不知!进府前看个真切,合情合理呀!”
“那位夫人不愿配合,该不会……心中有鬼吧?”
众议纷纭,平氏阴沉沉的脸越发难看,“劳阮姑娘的慧眼,好好辨别我手中的晴岚图究竟是真是假。”
惊叹声中,《万山晴岚图》由安定伯府和徐家仆役各执一段,徐徐展开。
此段所绘为云雾渐浓的明山秀水,用墨淡雅,峰、泉、树、石疏密得当,富于变化,构思精妙绝伦。
雾气缭绕的留白处,题有阮时意祖父的几句诗——山暖晴岚景致佳,湖平风静草吐芽。桥头半树红梅落,陌上新杏未著花。
好些年未见祖父苍劲有力的笔迹,阮时意眼眶湿润,蓦地记起一事。
当时祖父题字时,好像吩咐了什么?似乎与此画相关,类似……让他们夫妻四十年后必须做某件事?
因那会儿孪生儿子轮番哭闹,她抱着孩子在哄,压根儿没听清。
只记得徐赫如朗月清风的容颜,仿佛涌现一层凝重暗云。
后来濒临绝境,阮时意早把此事抛诸脑后。
若真藏了秘密,知情者逝世多年,大概已无处探寻。
觉察到那双水眸隐隐酝酿狐惑与不安,平氏嘴角微歪,挑起嘲弄笑意——小丫头自恃有人撑腰便装腔作势,能看出什么门道?
两名画师壮着胆子靠近,细观半晌,皱眉道:“这画……不对啊!”
平氏大怒:“少瞎说八道!”
一名画师虚指某处:“山石的勾和皴,用笔顿挫转折,确是探微先生亲笔,可这浓墨点苔,过于飘逸洒脱,倒有些醒目了……”
阮时意抿唇轻笑:“此为太夫人开玩笑时顺手所添加,为呼应第三段墨色变化最大之处,且看此处,画笔突转之风始于皴染陡坡和浓墨细笔勾画水波。”
“姑娘竟有幸欣赏《万山晴岚图》的其余部分?那是多少年修得的福气啊!”二人目露钦羡,异口同声。
阮时意笑而不语,细细鉴别完毕,方对周氏略一颔首。
平氏冷笑:“姑娘挑不出毛病?”
阮时意不屑与她废话,回头朝于娴使了个颜色,又向周氏点了点头。
于娴捧出一个墨色锦盒,内里装有一对十两的金锭。
周氏语气平和:“辛苦安定伯夫人走这一趟,小小心意,就当谢过……平家人保管画作数十年之功。”
此举显然含带驱逐意味,平氏惊怒交集,嘴唇翕动,勉强挤出一句:“你们!欺人太甚!”
她年少时曾渴望嫁入徐家,奈何徐明礼早有婚约,徐明裕生意血本无归,正计划走南闯北……她等不起,也赌不起。
横了心带上一截晴岚图嫁入伯府,夫家惊喜万分,待她加倍看重。
蒙混至今整整十九年,徐家人拿着铁证要求她交还,比生生剜去她的心头肉还难熬。
她原本还打着如意算盘,倘如事情顺利,或许可向徐家“另借”探微先生其他小画作,未料徐家一而再再而三不给她好看,更以金钱打发的手段逼她离开。
见她怒不可遏,阮时意淡然道:“夫人何必动怒?敝府丧事未了,不便相邀入内奉茶,免得夫人……沾‘晦气’。”
“晦气”二字说得一字一顿,教平氏面如死灰。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昨日那番言辞被听了去!
可她如何甘心被一小姑娘嘲讽,转目睨向周氏,“徐夫人,贵府小辈没大没小、没规没矩,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周氏尚未作答,徐明礼的清朗之音从二门后飘然而至。
“只怕……徐家规矩,轮不到安定伯夫人来立!”
余人立时转向其所在,却见徐家兄弟一同行出,粗糙苴麻孝服丝毫未削弱清贵气派。
二人径直走到阮时意身边,确认她未受辱,脸色略微缓和。
如此明显的袒护,平氏眼再瞎也瞧得出来。
以徐明礼的根基,起复后依然是无可动摇的朝廷柱石,兼之徐明裕富赡充牣,徐明初为邻国王后,恩宠无限……
为出一口气而得罪徐家?她还没到愚不可及之地。
当下,她收敛跋扈状,朝徐家兄弟盈盈福身,强颜欢笑:“承蒙太夫人关怀照拂,深受探微先生佳作熏陶,岂敢再收‘谢礼’?不打扰诸位了。”
维系表面和谐,她仓促告辞,上轿前回头觑望,只见那少女由徐家兄弟护着进院,垂眸间潜藏超乎年龄的淡泊与释然。
平氏心底腾升出异样感,悄声对心腹丫鬟道:“派人打听一下,那盛气凌人的小妮子……究竟是何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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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夫人”下葬当天,子孙依礼守制,居于半山垩室内,晓苫枕砖,自种自食。
阮时意领着于娴,以及徐明裕为她精挑细选的仆侍,不动声色迁居城东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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