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显然不是初次交谈的好时机。
“陛下,既然首辅大人有要事相谈,微臣暂且回避。”
徐赫执礼告退,恰恰见数丈外一前一后走来两人。
为首一人三十六七上下,素袍未掩其湛湛风华,正是徐明礼。
另一人看上去二十出头,长眉朗目,英气逼人,一袭苍色武官袍服映衬昂藏之姿,却是洪轩。
徐赫乍见长子,心中腾起骄傲之情,唇角禁不住勾起;再看他身后跟来的是洪朗然的儿子,登时皱眉不悦。
他对数月前为洪轩挑砚台送赠阮时意一事而耿耿于怀,加上窃听到洪朗然以《万山晴岚图》威逼利诱他家阮阮当洪家儿媳,更是对洪家父子越发看不顺眼。
眼看徐明礼渐行渐近,洪轩则原地候命,徐赫匆忙退至湖边水榭,以待传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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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礼此行是为前任吏部尚书罢免后续而来,并综合内阁大臣们的意见,提出新任吏部尚书的人选,请皇帝定夺。
远望那名肤色浅铜、蓄有短须的黛袍青年退下,他心里无端泛起眼熟的异样感。
聊完正经事,他看似随口一问:“陛下,方才那位是……?”
嘉元帝淡淡瞥向水榭:“哦?那位是翰林画院的徐待诏,也是出自凛阳徐氏人,徐卿家竟不识?”
徐明礼笑道:“臣眼拙,让陛下见笑了。”
洪轩待二人商议完毕,上前行礼,禀报内廷卫查证的北山刺客一案。
此案与齐尚书的案件,原本只有流氓地痞围攻阮时意之行略有牵连。
但徐晟为报齐尚书下毒毒害祖母之仇,将其围攻对象添上赤月国公主,再安上通敌等罪名,使得此案恶劣程度大大加重。
洪轩并未起疑,照原样汇总,一度令皇帝龙颜大怒,如今作复核后的跟进,三言两语便完事。
徐明礼旁听了一阵,内心则暗忖,近来何以多了好些徐姓画师?
先是城南的书画院有一位花鸟先生和他那年轻母亲传了些谣言,后据说那人不堪忍受流言蜚语,停职了。
后来秋澄丫头也寻了一位专攻山水的徐画师,还拉了阮时意和徐晟作陪,但长兴楼掌柜透露过口风,那人碰巧是酒楼内引起轰动的神秘画者。目下小丫头离开,再未闻画师的情况。
如今翰林画院又冒出一位?
难不成除了他家人,其他姓徐的青年人,全都踏上了绘画之路?
皇帝听完洪轩的汇报,让他按例行事,随意摆手,命他们二人自行忙活。
徐明礼和洪轩同辈,年岁却相差十几年,因镇国大将军对徐太夫人的执着人所共知,做儿子的私下相对时,常有啼笑皆非之感。
闲话家常完毕,洪轩踌躇片晌,低声问道:“徐大人,下官有个疑惑,还望您如实相告。”
“洪指挥使请说。”
洪轩朗朗长眸蕴含期待,“外界相传,太夫人所助养的那位阮姑娘,是您家大公子的未来儿媳,此话当真?”
徐明礼没想到对方一开口便冲着自家老母亲,大感不满,但又不能信口雌黄,只得摇头:“皆是谬传。”
他暗暗纳罕,按理说,洪轩是徐晟的上司,二人私交颇深。
洪轩不向徐晟求证,反倒来问当爹的,是何缘故?是为得到徐家尊者的确切答复?
徐明礼也听说眼前的年轻人曾赠予阮时意名贵礼物,但他政务繁重,也着实不好意思当面询问母亲意属何人。
依照他对阮时意的了解,她断然不乐意趟洪家这趟浑水。
奈何此时此刻,洪轩非要亲送徐明礼出行宫。
沿路似是没话找话,这名青年有意无意谈及,“阮姑娘”联合蓝家在城南开设的义学堂、养老院等事务,并暗示自己也有心做些善举。
徐明礼对此早有耳闻,因徐家人有孝,不便牵头,阮时意以个人名义连开数家义善坊;而蓝豫立兄妹为人热心,得空便帮衬着。
洪轩的意思是,他想加入?
徐明礼态度模棱两可,心里嘀咕:小兄弟啊!你找我没用啊!那是我娘折腾的,全盘由她老人家负责!你效仿你爹追求她,拐弯抹角问能不能当我的继父,这合适吗?我要是打得过你,早把你踢湖里去了!
听洪轩误以为他才是幕后操纵者,喋喋不休提出宏图大略,徐明礼频频走神,禁不住回望水榭方向。
山水之间,皇帝与那黛袍青年相隔数尺,边顺九曲回桥散步,边指点湖光山色,谈笑风生,挥斥方遒。
徐明礼心头微妙难言,辞别意犹未尽的洪轩后,他转而低声吩咐侍从。
“去,派人彻查那徐待诏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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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寒霜初降。
阮时意在打点生意、寻找晴岚图下落、资助孤寡老人、救助弱小、捐书助学等繁杂事项中,日渐适应了徐赫杳无踪迹的时日。
若非院落里多了阿六和两条大犬,她几乎疑心,“亡夫归来”,不过是她的臆想。
阿六除负责照顾双犬,也在澜园杂务、扶贫济困等事上打下手,闲来还央求阮时意教他读书写字,让她无端生出自己又多了一小孙子的错觉。
她曾旁敲侧击问过阿六,“叔叔”有没有给他捎信。
孩子闻言,仿佛有一瞬间的偷笑,而后又正色回答:“阿叔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阮时意生怕多问,会让阿六误会她有多思念徐赫,干脆让孩子安心住下,别的一概闭口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