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觉察失策后,她火速按下焦灼之情,以“阮姑娘”的温婉态度应对,多陪了夏纤络一日。
对方定然已猜出,此画对徐家人尤为重要。
如她再表露出失落和急躁,反倒让郡主有恃无恐,抬高价码。
行宫小憩期间,她曾“偶遇”入酒泉宫打听动向的徐赫。
二人扮作素不相识,于梅林边上的甬道擦肩而过,她压根儿没敢正眼看他。
只因,她突然记起某个细节。
——唔……没错,那一夜,她再次跟“小三郎”粗暴地“打”过招呼。
她骨子里究竟藏了多流氓的念头!
只当了不到一年的“阮姑娘”,“太夫人”辛苦积累下来的淡定自若、端庄矜持,从遇到徐赫起,寸寸裂开,终将如山峦崩塌。
正月十九,阮时意带领贴身侍婢,向夏纤络辞别时,遇上大病初愈的陆绎。
陆绎自知,“大晚上拦截微醺得阮姑娘并推倒丫鬟”的行径有伤风范,也忌惮背后出手相助的人,更不太确定阮时意是真忘了或留有后招。
他强作镇定,摆出虚弱病态,却又无从掩盖爱恨交缠的情绪。
阮时意对那桩事只字不提。
背地里,她暗暗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
*****
抵达澜园,内里犬吠声不绝于耳,热闹程度远超阮时意预期。
此前托人从北域寻来的几条双色大犬,正好于今日送入京城。
虽说与大毛二毛在眼睛颜色、毛的长度上略有差别,但体型接近、外观也如狼,多少能混淆视听。
园中闹腾的,除了狗,还有徐晟。
徐晟的禁足期限刚过,立马跑来澜园探望阮时意,和新来的大犬相互熟悉了一阵,未料正好被自家祖母逮住拿糖哄静影的一幕。
静影本已二十有三,因天生圆脸大眼睛,加上她褪去严苛肃杀的气场,穿了粉嫩衣裙,看上去比故作老成的徐晟还小上好几岁。
她似乎受了点委屈,正蹙眉瘪嘴。
徐晟则翻出一小竹筒,笑语哼哼:“你若笑一笑,本公子就赏你一颗!”
阮时意安抚过大毛和二毛,给长孙甩了个“瞧你这点出息”的眼神:“大公子一获自由,迫不及待来澜园,我还道有大事商量!原来是为看小丫头笑脸!”
徐晟叫屈:“我明明是来找您的!见您没归,正喊上静影去接!“
“哦,我已平安归来,大公子请继续。”
阮时意浅浅一笑,命余人忙活,自顾步向寝居院落。
徐晟连忙将手里的糖全数塞给静影,小声说了句“别难过,她们回来了”,抬步追过去。
阮时意踏入回廊,嫌弃一睨:“瞅瞅你……还有几分徐大公子的模样?成天追在姑娘家身后!”
“您口中的姑娘家,是指您自己还是静影?”徐晟挠头。
阮时意趁附近无人,抬手往他脑门上一敲。
“还油嘴滑舌!你不来讨骂,初五那天的事,我已有心翻篇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绝不会再干测试先生酒量这等自不量力的傻事!总成了吧?”徐晟嘴里嘀咕,“都不知您从哪儿挖来这般能画、能打、能下厨……还能喝的哥们!”
“哥、哥们?”
阮时意正为被衔云郡主白白捣腾一番、又对徐赫做了难以启齿的事而火气上冲,听长孙没大没小的抱怨,她再无往日的慈祥包容,勃然大怒。
“你屡次三番信口雌黄,我忍了!可你记得自己酒后跟先生说了什么混账话!你叫他入赘!你疯了吗你!有没有半点徐家儿孙的风度!如何以身作则引领弟弟和堂弟们?”
徐晟打小得她爱护疼惜,即便犯了大错,也甚少遭她疾言厉色相对,此际遭她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心里憋屈难耐。
“我就知道!您重视他!您越来越重视他了!以前您亲儿子打我骂我,您永远站我这边!现下,你为了一个野……先生,跟我置气!打我!骂我!我果然……被厌弃了!”
“你、你……说什么胡话!”
阮时意真心庆幸自己拥有一颗年轻心脏,不至于被他气得当场倒地。
徐晟如惹毛了的小狗,鼻腔一哼:“我原想告诉您一个重要消息,我决定不说!打死也不说!”
“反了是吧?”
徐晟对上她凌厉眼光,难免发怵。
但狠话刚撂下,他不好立即变卦,于是改口:“那、那你告诉我!在行宫是否遇先生了?蓝豫立那小子昨儿回城,说看到先生刮完胡子的容貌像极了我,还吓了一大跳!你说他好端端,刮什么胡子!”
阮时意隐隐约约回想起某个场面。
她曾强行摁住徐赫,半趴他身上,拿剪刀一根根修理掉他鼻唇周边的胡子。
嗯,她还满意地抚摸他那哭笑不得又难掩蜜意的脸。
然后就……
徐晟见她不语,且俏脸红得不自然,挑眉而笑:“哎呀!春天来了!心花怒放!春光明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