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澄未能看到传闻中引起围观的花车,满脸失望走回拾涧亭,双手托腮,盯着跟前的杏花水晶冻发呆。
阮时意哄了两句,见徐明初静坐身旁,遂亲手挪来一盘酸梅糕:“王后请尝尝这个……”
对上女儿微妙眼神,她连忙解释:“于嬷嬷说,这是王后以前爱吃的,不晓得您在异国他乡多年,口味可有变化?”
徐明初淡笑:“我们母女回大宣是为私事,连赤月行馆也没回,你别把‘王后’、‘公主’等称呼挂嘴边为好。”
她姿态娴雅地夹起一块糕点,小咬细尝,示意阮时意不必见外。
默然相对半盏茶时分,秋澄嘟嘴:“亏我对外宣称,姐姐是我未来大表嫂,而今你却跟先生跑了!还有,你怎会和夏纤络那种人凑一起?另外,蓝大公子、洪大公子他们……”
阮时意被连串问题闹得哭笑不得,唯有解释,她和徐晟是亲人,与先生为合作,跟蓝豫立、洪轩乃朋友。
至于皇族人,不过礼尚往来。
她隐晦暗示秋澄——齐王接触徐家人,似乎另有所图。
不料秋澄听她提及齐王,闷哼一声:“你最好别理他!他那人……”
徐明初闻言,看似不经意看了她们一眼。
秋澄顿时改口,问阮时意有否去城南书画院、当初相熟女学员的近况如何。
阮时意知她历来与女学员们没共同话题,甚至还为黄瑾她们热爱打听而烦不胜烦。
料想因徐明初在旁,秋澄既不乐意提齐王,又想装作曾勤奋苦画,迅速转移至诡异话题。
见秋澄拿得起、放得下,未受齐王那八面玲珑的手段蒙蔽,阮时意那颗外祖母的心平添了几丝欣慰。
祖孙边吃边闲聊,因周围景致宜人,茶水点心精美,气氛比起先前活跃了些。
而徐明初维持事不关己的淡淡神色,仿佛并未听进去,明亮妙目时不时瞥向“阮姑娘”。
暗觉女儿态度奇特,阮时意既想推诚相见,却未想好如何打破半生隔阂。
茫无头绪之际,她决意先抹掉不愉快过往,以陌生人身份,与女儿重新熟悉,等待最适宜的时机。
临近午时,一小丫鬟仓促入内:“姑娘,先生过来了。”
阮时意脸色一沉。
若这对母女不在场,她大概会直接把徐赫拒之门外。
胸前的印子未消,怒气自然也未消。
但平定心气后,与其说恼他放肆后的调侃,倒不如说,她厌恶反反复复的自己。
——嘴上拒绝过无数回,身体却不听话,由他胡来?这算什么?
有时候,她身心一半是矜持稳重的太夫人,一半是胆大奔放的小姑娘;有时候反过来,一半成了霸道凶悍的老太婆,一半则是羞涩内敛的小丫头。
缄默半晌,阮时意对小丫鬟淡声发话:“知道了,请于嬷嬷招待一下。”
待小丫鬟退下,秋澄笑嘻嘻凑近:“装‘不熟’,给谁看呢?我去打个招呼便撤了!不打扰你们‘谈心’。”
阮时意原想留母女用膳,如今徐赫突然冒出,倒让状况变得尴尬。
眼见秋澄执意要走,她无奈之下,亲送徐明初母女行出花园。
穿过回廊,正逢徐赫由于娴、阿六等人笑迎,双方礼见。
那人改穿墨色滚边的月白缎袍,发束白玉发冠,一身儒雅风流之态。
凝向阮时意的深邃眸光,如掺杂浓稠蜜味。
秋澄笑道:“先生果然非池中之物呀!昨儿未曾当面贺喜,今儿便在姐姐家遇上了!”
“小公主谬赞了,在下谢过您的知遇之恩。”徐赫谦逊两句,见阮时意闷声不响,浅笑道,“看来,我扰了三位的雅兴?”
秋澄挑眉一笑:“不不不,你俩慢聊!我们先走啦!”
徐明初端详徐赫片晌,略微颔首,率先移步走向二门。
当徐赫被仆役引入偏厅,徐明初忽道:“秋澄,你若还想学山水,不妨继续请这位先生教授。既是同宗同源的族亲,无须刻意避嫌。”
秋澄大喜:“那大表哥和姐姐呢?”
阮时意尬笑:“你大表哥公务繁忙,我琐事一大堆,估计……”
“哼!现在你俩各玩各的,都不陪我了!”秋澄扁嘴撒娇。
阮时意软言劝道:“这回王后抵京,您该多陪陪才对。”
秋澄吐了吐舌头,故作亲热挽上徐明初的手。
过去十多年来,阮时意从未亲眼目睹这对母女如何相处,只听闻二人常有争执。
此番见她们和睦共处,她心中喜悦且感慨——女儿终归有机会建立她不曾给予的母女情谊。
送别徐明初和秋澄,阮时意挪步往偏厅,行至半路,陡然改变主意,直接回房,关上大门。
她不想与徐赫会面。
主要是……经历了昨夜的这样那样,她觉得,好丢人。
嗯,冷静两日就好。
半个时辰后,于娴亲来敲门:“您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小孩子,还闹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