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城南的书画院内重逢,他几乎不敢多看她一眼,尤其听闻她自称“徐太夫人助养的孤女”。
多亏他伤痛后念及细节,察觉她的细微反应,才不至于硬生生错过她、错过这个家。
回首她的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开,过后一次又一次心软,恍然如梦。
“口是心非的小老太婆……”
把“欲拒还迎”诠释到了极致。
他偷偷捏了捏她秀鼻,心满意足拥紧她。
迷迷糊糊重新入梦,不知过了多久,院落内仆役四下走动声惊醒了二人。
从晨光透窗的明亮程度判断,此时估摸着为卯初,缘何动静如此之大?
阮时意揉着惺忪睡目,伸手捂住打哈欠的嘴。
门外传来沉碧的声音:“姑娘,大人捎来消息,说是……圣上今早将派人交还《万山晴岚图》,您是否该稍作准备?”
徐赫微惊,正欲下床穿衣,被阮时意一把拉住。
“外头人来人往,你如何掩人耳目?”
“总好过她们进屋见了这、这样子吧?”他偷瞄她光洁如玉的肩颈。
阮时意把他拽回,绕过他下地,将掉落一地的袍裳抛至帐内,自顾取了新中单穿好,方唤道:“沉碧,将洗漱用具放屋里即可。”
她想着先把人叫进来,再找个借口让丫鬟们去忙活别的,好让徐赫伺机溜走。
未料,沉碧推门,与静影端来两盆水、两份软巾、青盐、小刷,还不忘取来一套新净整洁的男子青袍、白玉冠、玉带等物,无一不全。
“……”
阮时意只想捂脸。
静影、沉碧放下诸物,讪讪等待她的吩咐。
她摆了摆手,极力以平静语调让她们先忙别的。
徐赫听房内无甚动静,探头张望,乍见自己的衣物俱在,老脸或多或少有点灼烧感。
“欸……我夜里过来,必然惊动静影。可那孩子未免太耿直了些。”
他摇头叹息,蹑手蹑脚披衣穿鞋。
“还好意思说!”
阮时意白了他一眼,匆忙洗脸漱口,自行绾了个简单大方的发髻,换过淡青罗裙,先行出屋,到小膳厅用早食,把他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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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徐明礼特意在早朝结束时快马加鞭赶回府,带领徐家上下,在大门外跪迎祖辈名作。
皇帝派出阮思彦、傅元赟这两位翰林画院正副使作代表,由洪轩亲领一队内卫,及百名禁卫,浩浩荡荡护送《万山晴岚图》归府。
洪轩一身甲衣,如往常刚健威猛又不乏温雅。
他许久未在阮时意前露面,当下人多嘴杂,只微微向她颔首致意。
内侍官宣读赐还晴岚图的旨意后,徐明礼等人恭恭敬敬接过圣旨及五个卷轴,表现出激动万分、感恩戴德状,盛情邀请众官员入内奉茶。
阮思彦谦逊客套一番,顺着外甥之意,率领余人,阔步跨进首辅府。
他本就身形颀长精劲,此番虽着繁复绯色官服,仍掩不住清心寡欲的纯粹,与孤傲高洁的深邃。
“圣上早已颁布谕令,命大宣境内藏有晴岚图最后一卷者将此画作交还,然而……一个月过去,暂无音讯……”他深深叹了口气,“以老夫看,此画若非落在异国异族之手,怕是已……”
徐明礼兄妹三人均面露忧伤,徐赫夫妇并立于徐晟、毛头等孙辈之侧,闻言同时蹙眉。
阮思彦软言安抚了两句,视线扫向竭力装低调的徐待诏时,眼底无可避免闪过浓烈震悚。
今日,徐待诏发束雕莲玉冠,淡青灰缎袍彰显笔直身姿。
容色干净,清秀绝俗,褪去粗犷意味,一派风流蕴籍。
徐赫想起自己未和上司打招呼,忙上前数步,礼貌向阮、傅二人问安:“下官见过阮大人、傅大人。”
傅元赟自从书画盛会当夜的宴会上在与徐赫辩论后,视他为不可多得的青年奇才,更因他对“探微先生”画风的理解而倍感骄傲,私下关系相当不错。
此际骤然相见,傅元赟乐呵呵打量他:“徐待诏还是刮了胡子更雅气。”
徐赫经他一提,暗呼不妙。
习惯只在去翰林画院才装模作样稍作装扮,贴点假胡须、抹点黄色粉末,黏贴眼角等,将自己略微丑化……偏生近日休假,今儿在娇妻处睡过头,且被丫鬟们识破,他完全忘记乔装!
傅元赟转而望向他身边的阮时意。
她发髻上插有一根莹白油润的镂雕莲花纹羊脂玉簪,看得出已有一定年份;又斜斜附了一支样式别致的金丝缠莲嵌珠簪,那颗拇指头大小的珍珠,恰恰是皇帝恩赐给徐待诏之物。
一袭淡青素罗裙,秀挺如夏莲,仪容颜色清雅动人。
傅元赟算是最擅画人物的大家,自问亦难绘出此等灵气。
“这位便是首辅大人的义女、徐待诏的未婚妻?果真名门闺秀风范,端庄大方,秀外慧中,二位真可谓一对璧人。”
徐赫父子既不好承认,又不便否认,尴尬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