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金陵来的公子长得好看,又会画画会写诗,光是看着他,就让人格外有动力

看,那是中原养出来的人,文采斐然,卓尔不群,而中原,那可是我们守护的地方。

每一个雁回关的守军,背井离乡,黄沙满面,所求的,也不过就是家国无恙。

好吧。谢小将军十分懂得如何鼓舞军中士气,所以第二天谢公子发现自己那身旧军服不小心被划破了,而军需官表示现在关内将有大战,资源紧缺,实在没有多余的军服给他了。

当晚谢公子在城头给思乡的战士吹江南小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谢公子,您再给我们讲讲金陵的夜市吧

风声忽然凄厉,士兵猛然跳起来把谢韵扑到一边,燃烧着火焰的滚石从天边落下,砸得城头尘土飞扬。

敌袭!敌袭!!!士兵们再爬起来,个个都不见了方才的欢闹闲散,整齐地抽出了腰间的刀。

下凉大军主力已在五十里外,先头部队已在我雁回城下!

城头的烽火被点燃,但无人期待援兵。

这一仗双方都谋划了很久,但下凉国的预谋已久,是练兵、屯粮、养马,准备妥当,而雁回关,却已经半年没有给养,他们以各种方法筹措粮草,但即将入冬,城内守军甚至没有冬装。

这一战没有悬念。

没办法了,让百姓往关内撤!三日后,谢小将军登上城墙,我等,死守!

冲天的火光,远比金陵城的夜市热闹得多,撤往关内,城中十万城民,若是无处安置,终将成为流民,但那也好过城破时死于下凉军队手中。

按照这一支西域蛮族的习俗,他们会杀光男人和老人,抢走女人、孩子做奴隶,只是中原自顾不暇,虽然看到雁回关烽火,但没有十天半月,大概也赶不来。

或许那时候,逃跑的十万城民都已经被破关而入的下凉大军追上了。

谢韵惴惴不安地抱着他的琴,等在营帐里,这么大一座城,若不是谢小将军已经确定退敌无望,是不可能轻易下令全部撤走的,他一开始协助副将,挨家挨户劝那些死守不走的城民,战火昼夜不息,攻城的下凉兵强粮足,若不是顾忌宛州谢氏的旗帜太过耀眼,他们不用拖这么多天。

谢尧的银枪钉在那个城头上,她本人,就是这雁回关牢不可破的最后一道城门。

撤离的百姓看到谢将军在城头,心中慌乱,却还能保持井然有序,死守的战士一腔热血,在看到白衣银甲的将军时,也稍稍安定,坚信天边红云终有云开月明之日。

将军让您今夜撤离。虎背熊腰的副将现在也瘦了一大圈。

撤离?谢韵摇头,我不,援军不是要来了?我要和媱姐姐一起等到最后。

撤离是为了以防万一。副将委婉地说。

但是谢韵在边关被风吹了三个月了,不是那么容易糊弄。

我知道,援军至少还得五天。谢韵说,他们是从岭南那边来的。

副将低头不语,雁回关烽火已起,但现在那个朝廷,给养都能忘了给边关送,哪有心思、人力来援救,请缨出战的老将因为看不起这软弱风气,早就被贬去岭南那种没有油水的大营了,这一次,满朝也只有他一个人请缨。

我不和你说,我去找将军。谢韵说着,径直冲了出去。

下凉喜欢在夜间偷袭,一小股暗中潜入的死士已经冲进了城中,他们围城几天不见城内大乱,只能想办法搞破坏。

谢小将军手握银枪,一手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大概是落单被这些死士抓了,她从这些死士手里抢过小女孩,将她牢牢护住。

死士逃不掉,也没想逃,只想搞破坏,于是纷纷在她的银枪下成为死尸。

宛州谢氏的枪死士捂着破碎的胸膛,怪异地笑起来,用蹩脚的中原话说,最后一柄枪

忽然间,银光一闪而过,谢尧惊愕地低下头,看到那个小女孩握着一把切水果的小刀子,轻而易举地划破了她的咽喉。

宛州谢氏,最后一柄枪。

小女孩从她怀里跳出去,濒死的死士瞪了她一眼,她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大哭着跑走:不好啦!谢将军殉国了,谢将军殉国啦

将军!!!

谢韵从街角冲出,副将比他快了一步,一把抱住谢尧倒下的身躯。

那小女孩的确是城里的女孩,并不是下凉人的奸细,副将双眼赤红,怒吼:那小妮子竟然里通外国,我要杀了

但是谢尧抓住了他的手,她已经不能说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黯淡凄苦。

那也不是那个女孩的错,四五岁的小孩懂什么家国气节,雁回关缺衣少粮,下凉国想要买通这样一个小死士,大约只需要给她一点能养活全家的食物,告诉她你在将军脖子上就轻轻划一刀就行了,划一刀很简单的,再教她喊几句话对谢将军的崇拜?守将死后下凉长驱直入屠戮中原的未来?四五岁的小孩懂这个吗?

谢韵抱住谢尧,手指并拢按在她的脖子上,试图挡住鲜血,但是这没什么用,谢尧的眼神明明白白地示意他:快跑,城要破了

主将身死,宛州的银枪倒下去了,这座城训练有素的士兵很快就会成为溃军。

谢尧用最后的力气示意谢韵,她脖子上有一个写着名字的军牌,她不说话,但谢韵明白了她的意思若实在守不住雁回,就带这个回宛州吧。

谢韵摸了摸那枚冰冷的军牌,摸着上面谢尧的名字,谢尧已经很久不再动了,城里流窜的慌乱民众听到了这个霹雳般的消息,已经有哭声传来,局面终于有乱起来的趋势。

现场周围围着的是谢尧的心腹,他们虽然还没乱,但也都一片死寂。

谢公子,走吧将军是想你带她魂归故里。副将艰难地说,城很快就会破你骑将军的战马走,那匹马很快,下凉应该追不上

那你们呢?谢韵低声问。

末将等是这雁回关守将,自当战到最后,为撤离的民众多争取一些时间。

可你们回不去家乡了。

雁回就是家,守城之人,葬在自己守着的城里,是荣耀。

副将一说完,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谢韵何等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若守将以城为荣,谢尧刚才那所谓魂归故里的愿望,纯属编出来骗他快跑用的。

所以谢韵忽然笑起来,他低声说:姐姐,失礼了。

在副将惊愕的目光中,谢韵解开了谢小将军身上的甲胄,飞快扯掉自己的锦袍,随意丢到一边。他披上谢将军的白衣银甲,握住了她染血的银枪,却唯独没有拿走她的军牌。

他掏出粉盒,在自己脸上修饰了几笔,谢尧常年戍边,反而看着比他本人粗犷,所以他把自己精致的眉毛涂得重了点,又在过于白皙的脸颊上抹了点深色的粉。

这座城里,不只有一个人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