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翡低低的咳嗽几声,抬手拢了拢狐裘,这才伸出修长但苍白的手,用力的握住了重锋的剑柄。
剑柄是凉的,触感十分光滑,林如翡在握上去的瞬间,却感觉自己好似握住了一块冻结的冰,然而下一刻,他的手心里,涌出了一股奇异的热流,这热流片刻间便流遍了他的全身,重锋嗡鸣声更甚,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开始出现一条条明显的裂痕。
林如翡蹙眉,抬手拔剑。
站在一旁的顾非鱼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的看着林如翡轻而易举的将纹丝不动的重锋从地板上拔起,那本该比山岳更加沉重的重剑,在林如翡的手里,却变成了一根飘落的羽毛,在半空中划出轻柔的弧度。
在场的几人都未曾料到这一幕,连林如翡自己都露出了略微惊讶的表情。
顾非鱼当即嚎啕大哭,就差在地上打滚了,说:林二公子啊你真的是坑惨我了!
林辨玉神情复杂,想要对林如翡说些什么,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不得不说,重锋那黑重的剑身,看起来和瘦弱的林如翡完全格格不入,林如翡握着剑的模样,简直像是个文弱书生握住一根长长的烧火棍,偏偏那俊俏的脸蛋上,还带着一脸无辜。
这画面看的顾非鱼简直想要哭出声来。
顾公子林如翡有些不知所措,便想将剑递给顾非鱼。
顾非鱼见状连忙伸手去接,谁知这剑一到他手上便直直的落到了地面上,又给地面插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顾非鱼怎么用力,他也不肯起来。
我死了,我死了!重锋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顾非鱼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重锋,像抱着自己家红杏出墙的婆娘,你这个昧了良心的腌臜货
林如翡面露无奈,竟是生出了自己抢了人家老婆的错觉来。
阁楼里,气氛安静的吓人,只能听见顾非鱼的哭嚷,林辨玉无奈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顾非鱼擦着眼泪:有倒是有的。
什么法子?林辨玉问。
就是得麻烦一下林三公子了。顾非鱼说,你得和他说清楚,你不爱他,和他没有结果的
林如翡:
林辨玉:
浮花:
主仆三人都被顾非鱼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话弄的语塞,还是浮花先反应过来,表情十分奇怪:难道他能听懂人言?我家公子对他说这些话便有用了?
我也不知道,都是祖宗同我说的。顾非鱼坐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打算了,只是我祖宗给我这剑时已经快要老糊涂,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他说着话,彻底躺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道,不过这说起来,也是林三公子的缘分,他侧过脸,眼巴巴的看着林如翡,林三公子,能否用重锋挥出一剑,让我彻底死了心?
林如翡看向林辨玉,寻求他的意见,林辨玉思量片刻,竟是微微点了点头,道:试试也无妨。林如翡体内并无修为,举得起重锋可算作机缘,但若是真的能用重锋挥出一剑,就不是机缘二字能轻易解释的了。
林如翡伸手再次握住了重锋的剑柄。
和刚才一样,他手里的重剑,轻若无物,被他毫不费力的从青石上提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林如翡喉咙里又浮起些许痒意,他没能憋住,沉沉的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颊上浮起病态的嫣红。
林辨玉见状,正欲说些什么,林如翡手里的重锋,却已经对着阁楼外面的一侧挥下。
顾非鱼屏息以待,然而重锋挥下,却寂静无声,他即便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外面细碎的风声。
什么也没有发生。
顾非鱼在庆幸之余,又有些失落。
老祖宗将重锋传予顾非鱼时,曾告诉他重锋内藏造化之力,可破山岳,可割阴阳。然而现在第一个能被重锋承认的人,一剑挥下,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如翡并不知道顾非鱼在想什么,他只是垂着眸子凝视着自己手中的重剑。
他最后一次握剑,还是在十几年前,十岁生日宴会的那天晚上。
他永远都记得,那是个晴朗的夜晚,他同自己的二哥,坐在昆仑山上最高的那棵松树上,撒着娇央求二哥,将天宵给他摸摸看。
林辨玉向来是最宠林如翡的那个,哪能经受得住弟弟的央求,便将手里的佩剑递给了林如翡。
林如翡欣喜的接了过来,可谁知天宵刚一入手,林如翡便发现这柄剑重如千斤,一个没拿稳,整个人从树上翻了下去。好在林辨玉及时救下了他,但也被吓得满头冷汗。
越好的剑,便会越重。后来,林如翡的母亲如是对他说道,小韭,以后咱们不碰剑了好不好?
好。林如翡听见幼年时自己如是回答。
林如翡只能拿得起最轻的剑,而在真正的剑修的眼里,最轻的剑,在昆仑山上,连给小孩子当玩具都不配。
我不是剑客。脸色苍白的俊美青年,凝视着手中的黑色重剑,声音温柔的好似情人的低喃,他说,我不适合你的。
重锋鸣声大作。
你看,他等了你那么久了。青年轻抚剑刃,安抚着躁动的重锋,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在黑色的剑刃上一寸寸的拂过时,莫名的生出一种奇异的美感,顾非鱼看在眼里,竟是忽的红了脸颊,慌乱的移开了目光。
你要是跟我走了,他会很伤心的。林如翡温声道,他之前还觉得顾非鱼对他说的那些话有些不可理喻,但现在,他却清楚的意识到,重锋是能听懂自己的话的,我身体这么弱,又没办法使用你,你跟着我,岂不是太委屈。他笑了起来,比常人更淡的眼眸,弯起柔软的弧度,谢谢你心悦我,你还是第一把,心悦我的剑
林如翡说着,便张开手臂,轻轻将重锋拥在怀里:我很开心。
重锋重重的震了一下,便似乎通晓了林如翡的心意,嗡鸣声渐渐沉寂。
顾非鱼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瞅着,像个守着糖吃的小孩。
林如翡扭头看向他,眨眨眼:可以了吗?
我不知道。顾非鱼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宝贝儿,你跟我回去吧,我保证以后都不骂你了对你比对我媳妇还好!他说完这话,嘴里又碎碎念了好一会儿,大都是些求平安的废话。
直到把林辨玉的眉毛都给念的拧起来,顾非鱼才战战兢兢的伸出手,虔诚的握住了林如翡递过来的剑柄。
林如翡松手。
这一次,重锋没有落到地上。
顾非鱼抱着重锋喜极而泣,在场三人,皆是松了口气。
林如翡又忍不住咳嗽起来,林辨玉冷着脸对着浮花扬扬下巴,浮花便赶紧将轮椅推了过来,扶着林如翡坐下。
看来今天是打不成了,既然如此,来日再战吧。林辨玉平静道,舍弟身体有些不适,我便先送他回去了。
顾非鱼有些不好意思的连声称好,他给人家平白添了这么些麻烦,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也不好再开口询问。
林辨玉推着林如翡腾空而去,顾非鱼抱着重锋在阁楼上发着呆。
剑台下的看客们也渐渐散去,一切似乎都在归于平静。
然而就在这时,天边却忽的响起了巨大声响,好似滚滚雷鸣,又好似万潮突生,连绵不断,由远及近。
gu903();顾非鱼听着这白日惊雷,抬眸朝着来声处望去,眼神里流露出愕然之色这昆仑山的北峰,竟是塌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