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是重大节日,往日都是大操大办,可是现在这个节离孝慈皇后的冥寿和周年祭太近了,皇上也无过节的心思,本宫建议这个节日简单一些过,一应庆典取消,只开皇室家宴,两位意下如何?”
郭惠妃说道:“宁妃说的极是,简单点好。”
木头美人达定妃动也不敢动,木木的说道:“我听两位姐姐的。”
郭宁妃说道:“那么这事就这么定了。”
重要的事情敲定,郭惠妃和达定妃忙不得的立刻请辞,回到各自宫里,闭门不出。
郭宁妃对胡善围说道:“要是六局一司都向这两个嫔妃一样就好了。”
胡善围却没有郭宁妃那么轻松,“皇上指定这两人协助娘娘打理后宫,可是她们都唯娘娘马首是瞻,一点建议都没有,并不是好事。一旦出错,都是娘娘的责任。办的好了,她们两个自然会分一些功劳。”
郭宁妃拍案而起,“这两个瞧着平时闷声不响的,没想到都打得一手好算盘。”
“娘娘息怒。”胡善围劝道:“以惠妃和定妃的出身,若不是圆滑些,在后宫早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娘娘要做的,是大胆的放手,把事情抛给她们去做,要她们自己拿主意,比如中秋家宴,要惠妃负责宴饮,要定妃负责席间的灯谜歌舞,娘娘只在背后统筹。”
郭宁妃不安,“本宫不放心,万一这两人搞砸了什么办?这是本宫操办的第一个重大节庆。”
初掌大权,还总是受挫,郭宁妃恨不得做一件漂亮的大事,来显示她的本领,让洪武帝看见她的好处。
胡善围劝郭宁妃改掉贪功的毛病:“以惠妃和达妃的性格,估计一切的事情都按照旧例办,绝不会搞什么花样——皇上没有过节的兴致,做的再好也没有人欣赏。娘娘现在初来乍到,不出错就是有功了,来日方长,等明年孝慈皇后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一过、皇室除了服,娘娘再大操大办不迟。”
胡善围直言相劝,句句戳中郭宁妃的心上。郭宁妃觉得胡善围确实有真货,但确实被她伤到了。
郭宁妃说道:“你说的道理本宫都懂,‘不出错就是有功’,李贵妃之前就是这么做的,可是本宫和李贵妃不一样,本宫家世显赫,且育有皇子,难道也要学李贵妃的样子?”
郭宁妃觉得被胡善围伤到了,胡善围还觉得被郭宁妃气到了呢!就这种脑子,后宫大权迟早要完!
胡善围不是传统温婉宜人、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性格,她更擅长当头棒喝,直言说道:
“是的,娘娘的确和李贵妃不一样,李贵妃执掌后宫时,是上将军巩昌侯郭兴统领亲君上十二卫,现在娘娘执掌后宫,十二卫立刻多了一个西平侯世子沐春当副将军,这,就是区别。娘娘,您要比李贵妃更小心才是。”
郭宁妃脸色大变,捂住胸口,低声喝道:“放肆!你胆敢议论朝政!后宫干政则斩,铁碑还在东西长街上立着呢。”
胡善围想起孝慈皇后的教诲:后宫的事情,和前朝息息相关,互相影响。
胡善围说道:“后宫有的是应声虫,娘娘请我回来,为的是什么?娘娘若后悔了,觉得我是祸害,那就放我回孝陵喂鹿去吧。”
言罢,胡善围拂袖而去。郭宁妃如此冥顽不灵,让她觉得郭宁妃即将成为第二个死的不明白的李贵妃——被自己作死的。幕后凶手就是想推着郭宁妃上位,然后让郭宁妃自掘坟墓。
一定是的,这才符合凶手一贯的行事风格,计划缜密,一环扣一环,无懈可击。
眼瞅着胡善围到了门口,郭宁妃大声叫道:“站住!”
胡善围停住脚步,她本来就是做戏,给郭宁妃来一记猛药。郭宁妃安逸日子过得太长,快要被养废了,空有野心,妥妥的傻白咸。
有人要郭宁妃自掘坟墓,胡善围偏偏不要郭宁妃作死垮掉,倒要看看对方会使出什么手段,只有对手动手,她才有机会剁手。
郭宁妃问:“你能助本宫当贵妃、当皇后吗?”
胡善围转身,摇摇头,干净利落的答道:“不能。”
郭宁妃露出失望的表情。
胡善围定定的看着郭宁妃,“我只能帮娘娘做一件事,那就是打理后宫。其余的,我都做不到。”
话说到这个份上,郭宁妃和胡善围都摊开了。郭宁妃有凌云之志,但要实现这个目标,打理后宫是基础。
两人对视良久,郭宁妃拍掌笑道:“难怪你能和曹尚宫分庭抗议,还真是棋逢对手。本宫相信你,你也要实现诺言。”
郭宁妃按照胡善围说的去做,分权放权,郭惠妃和达定妃一再推脱,说她们没干过这事,一切听姐姐的。
郭宁妃说道:“皇上要两位妹妹为本宫分忧,本宫就不客气了。一起姐妹多年,年年过中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宴席归惠妃妹妹,灯谜歌舞归定妃妹妹,就这么定了,两位妹妹赶紧和六司一局商量着办,三天就要过节,本宫就指望两位妹妹了。”
中秋节皇室家宴,一切果然如胡善围所料的中规中矩,洪武帝思恋孝慈皇后,兴致淡淡,最后按照以往惯例,宫廷诗人们作诗纪念,洪武帝点了沈琼莲的中秋诗为魁首,给予赏赐。
崔尚仪大喜,引领着沈琼莲上前谢恩,沈琼莲已经有了醉态,拿了赏赐,还不肯走,小手一挥,“拿纸笔来,我还能写。”
胡善围铺纸,沈琼莲提笔,不假思索,挥笔写道:“尚仪引见近龙床,御笔亲题墨沈香。幸得唱名居第一,沐恩舞蹈谢君王。”
沈琼莲当了四年的宫廷诗人,早就琢磨出洪武帝的胃口,她写的浅显易懂,还十分应景,正好符合洪武帝这个文化水准的审美,龙颜大悦,终于在中秋家宴的末尾有了笑意,“沈教习天纵英才,大本堂的皇子们刚好学《尚书》,就由沈教习教他们《无逸》篇吧。”
第115章专把书经教小王
千古一帝朱元璋,唯一草根出身的皇帝,用人方式不拘一格,对官员的要求不拘出身和学历,甚至性别,沈琼莲身为女教习,向来只教宫人公主等女性,洪武帝突然指定她去大本堂讲《尚书·无逸》篇,这让大本堂一部分迂腐的夫子们起了抵触情绪,要洪武帝收回成命。
洪武帝自是不肯,十七岁的沈琼莲穿着女官的服饰,大大方方的去了大本堂给皇子们授课,崔尚仪最疼这员手下爱将,带着胡善围、黄惟德等女官一起送沈琼莲。
沈琼莲在中秋节写“尚仪引见近龙床,御笔亲题墨沈香“之句,就把崔尚仪写进去了,崔尚仪没有白疼她。
沈琼莲授课是洪武帝的旨意,且她身为宫廷诗人,十三岁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宫,屡屡在各种宴会上吟诗作赋,在皇室里早就是熟面孔,得孝慈皇后喜爱,皇子皇孙们可谓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故沈琼莲来讲课,他们只是觉得新奇,并无排斥之意。
沈琼莲镇定自若,《尚书·无逸》篇晦涩难懂,没个三五天讲不明白,她讲了了一上午,漏壶的细沙到了尽头,皇子们行谢师礼,下午他们还要练习骑射。
崔尚仪等人簇拥着沈琼莲回到了六局一司,众女官皆向她祝贺,这是属于女人的荣耀。
能够得到认同,沈琼莲当然高兴,午宴又喝多了,诗兴大发,胡善围为她铺纸磨墨,沈琼莲提笔写道:
“天子龙楼瞥见妆,芙蓉团殿试罗裳。水风凉好朝西坐,专把书经教小王。”
写的就是她的教书经历,众人皆赞好诗,争着抄录传颂。
面对赞誉,沈琼莲放声大笑,颇有诗仙之豪迈,伸手道:“上好酒,我还能再喝一坛。”
沈琼莲年纪小,酒量却极好,午宴到了尾声,胡善围等人都有醉意,故,无人陪她喝酒,她心性豁达,也不勉强别人,提起一壶酒,“大家散了吧,我回去自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