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高兴得脸上都出了一层油汗,有个争气的儿子真是太好了,为了马儿们的身心健康,太子主动退出骑射比赛,永乐帝也怕太子当众出丑,箭都没射出去,反而把马给累垮了,同意太子退散。
现在太子丢的脸都让皇长孙给挣回来了,永乐帝看太子的目光都柔和了不少。
汉王心中醋海翻波,面上也大赞大侄子,说朱瞻基“文武双全”。
说完,汉王朝着儿子朱瞻壑疯狂使眼色:你倒是上啊儿子!也对个好诗,把场子赢回来。
朱瞻壑此时脑子里已有了一句,但是不如皇长孙,就不说出来的献丑了。遂没有回应亲爹。
汉王自觉丢了面子,一回到汉王府,汉王妃听闻皇长孙大出风头,自家儿子表现“平平无奇”,也是恼火,遂夫妻两个来了个当堂教子、男女混合双打,把朱瞻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不争气。
下到村夫走卒,上到世家皇族,再纵观上下五千年,孩子们最大的敌人和痛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
别人家的孩子采集果实多到山洞都装不上,你采集的果实有毒。别人家孩子考状元,你连秀才的功名都挣不上。别人家的孩子年薪千万三环有房本地车牌,每年还带着全家出国旅行一次以上,你整天996起得比鸡早吃的比狗差,过年羞见父老乡亲,过完年滚回蜗居上班房东还通知你今年涨房租……
朱瞻壑总是被父母拿来和朱瞻基比,但是他不似朱瞻基有忍者神龟般的忍功,朱瞻基从来不会正面顶撞父母长辈,永远谦逊守礼。
朱瞻壑不一样,他打小就是众星捧月般宠溺长着,大堂哥作为火种被送到云南,他在燕王府就是老大了,命运和王府一起沉浮,燕王妃越发怜惜这个二孙子。
朱瞻壑叛逆到五岁时千里走单骑,换了女装躲开父亲的追踪,现在正值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年龄,被父母一通臭骂,那里能忍?
朱瞻壑就像火山似的炸开了,此刻的他不再是朱瞻壑,而是钮钴禄·水坑。
钮钴禄·水坑质问父亲,“说我不行,父王你行你上啊,您对个下句来听听?”
汉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啥都说不出来。
“王爷!”汉王妃忙拍抚着汉王的后背,给他顺气。
朱瞻壑一喷到底,说道:“若对的比大哥好就罢了,只是一般,岂不是自取其辱?”
一听这话,汉王刚刚被王妃疏通的气又梗塞住了。
朱瞻壑还嫌不够,“还有,父王母亲别总是拿我跟大哥比啊,大哥比我大两岁,他吃的米比我喝的粥还多,他又肯上进用功,文采比我强些实属正常,你们就不要总是怪我比他差了,我比他小,比他差就对了!输了又怎么样?我输得心安理得。”
朱瞻壑并不觉得输给一个优秀的堂哥是什么耻辱——朱瞻基是公认的文武全能,他又不是输给普通人,凭什么骂他啊!他也有自尊心,也要面子的好吧。
这话切中了汉王的痛处,来啊,互相伤害啊!
“你你你!”汉王指着儿子,气到灵魂炸裂,“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难道老二就一定要比老大差吗?多吃两年饭就什么了不起的?老子就是当老二的,功劳武艺,才学名声,样样都比老大太子要好的多!你为什么不学学老子?”
朱瞻壑回嘴道:“赢了一个走路都喘的大白胖子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我的对手和你的对手不是一个级别的,我赢了是光荣,你赢了是正常。
汉王气得差点晕过去,他跟着父皇南征北战,无数次面临绝境,都不曾这样气得几乎要崩溃。
汉王提着儿子的衣领,下了禁足令,把他关在书房,五个夫子轮流上,填鸭式教育,必须要在吟诗作对这个项目赢过朱瞻基。
朱瞻壑熬了两个月,听说胡尚宫来到京城,就住在自家隔壁,那里还坐得住?管他什么禁足令,瞅准了机会逃出汉王府,到胡宅寻求帮助。
开门,放朱瞻壑。
朱瞻壑一见胡善围,立马跑过去半蹲抱小腿,“胡尚宫救命啊,我父王要打死我。”
话音刚落,汉王府追来的人就到了胡宅接人,管事太监行了礼,说道:“世子顽劣,惊扰胡尚宫了。”
朱瞻壑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我不回去,整天抄诗念诗写诗,我讨厌这是湿呀干呀的,我将来又不考状元。胡尚宫,再学下去我就要被逼疯了。”
比起高冷老成的朱瞻基,朱瞻壑这一款更讨妇人喜欢,胡善围见他说的可怜,母性大发,对汉王府管事太监说道:“今天就让世子留下,明日我去汉王府拜访,顺便将他带回去。”
管事太监回王府回话,汉王夫妻立刻由怒转喜:这小子干啥啥不行,但搞关系比朱瞻基强多了,胡尚宫一来,他立马抱紧了这个三朝尚宫,和胡尚宫搞好关系,对汉王府绝对有好处。
术业有专攻,汉王夫妻再也不逼朱瞻壑写诗了。
管事太监一走,朱瞻壑立刻原地复活,“胡尚宫,阿雷姐姐,你们远道而来,我做东去秦淮河包一个画舫,请两位赏景吃饭。”
比起朱瞻基谨慎的只送到坤宁宫门口,朱瞻壑无所顾忌的诚意邀请,无疑更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
一听这话,胡善围也就罢了,阿雷兴奋的拍掌,“好啊,我早就想夜游秦淮河了。”
画舫上,阿雷盯着沿岸的景致,画舫开到朱雀桥,便闻得阵阵香气,阿雷觉得奇怪,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去,却被胡善围一把拉回来,啪的一声关上窗户。
阿雷不解,“姐姐为什么不让我看,外头好香啊,是种了什么花吗?”
过了朱雀桥往南,那一段皆是秦楼楚馆,这里的生活作息日夜颠倒,此时正值傍晚,姑娘们起床洗脸梳头上妆,因而整个河道都香气扑鼻。
胡善围担心阿雷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因而关上窗户,轻咳一声,“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说的就是这种地方了。”
这是《琵琶行》的内容,白居易讲述在江上偶遇“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的过气名妓的故事。
阿雷顿时明白了,啥叫做纸醉金迷,原来刚才闻到的味道是胭脂香气,京城就是不一样啊。
不看风景,憋在画舫有些尴尬,胡善围挑起话头,问朱瞻壑怎么突然从家里跑出来了。
皇室熏陶出来的孩子,朱瞻壑这个实诚人也晓得说一半实话,隐藏一半真相,“父王和母亲逼我学写诗,我又不是词臣,学这些作甚,我又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性格,正好听说胡尚宫和阿雷姐姐来到京城,以前在昆明的时候,我经常去胡尚宫家蹭饭吃,现在你们来京城,我说什么也要回请一顿饭,给两位接风洗尘,我便偷偷跑出来了,大不了明日回去挨顿打。”
朱瞻壑这种小屁孩的话胡善围当然不信的,不过,这么小就能把话说的这么好听,汉王把这个长子养的着实不错。
当然,皇长孙朱瞻基更加完美,只是太完美的,显得虚假,相比而言,朱瞻壑倒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画舫行过一排“红灯区”,胡善围打开窗户,让阿雷看个够。
当晚,阿雷做梦都是秦淮河的桨声灯影。
次日,胡善围开始回拜邻居,先去汉王府,把朱高煦交接出去,汉王和汉王妃见儿子和胡尚宫如此亲密,再次爱上了长子,不再要求他写诗了。